青铜鼎中的星图突然爆燃,蓝火顺着菌丝攀上穹顶梁柱。
邻国君主抓着空荡荡的玉腰带跌坐回主座,狼头图腾还在啃噬那些象征盟誓的青铜黼佩,齿缝间发出金石相击的铮鸣。
"黑水河的水鬼可不会吞吃盟友的军粮。"黎殇指尖拂过羊皮信边缘的菌丝,那些原本被药水腐蚀的墨迹正在蓝火中重新凝聚成青蚨商队的暗纹,"除非有人提前三个月往河道里埋了魇兽骨。"
主战大臣的玄铁箭矢在台阶上嗡嗡震颤。
外交使者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下方尚未痊愈的六芒星烙痕:"三个月前押送军粮的护卫队里,有二十七人戴着这种图腾护心镜。"他染着墨汁的指甲狠狠抠进烙痕,竟从血肉里拽出半片主战派调兵的虎符残片。
邻国君主袖中传来细碎的骨裂声——他捏碎了用来召唤影卫的玉哨。
"君上不妨省些气力。"汪彻掀开被蓝火映得通透的铜漏,赤硝溶液里浮着十八枚带倒刺的银针,"三日前贵国大祭司醉酒走错营帐,正巧把豢养影卫的蛊虫喂饱了。"他说话时袖中菌丝游走,将试图靠近殿门的三个宦官绊得滚下九级玉阶。
边境将领的剑锋突然转向,削落主战大臣半截胡须:"末将驻守黑水关六年,见过被魇兽啃光的商队——"他剑尖挑起滚落的虎符残片,精准地钉在邻国君主面前的案几上,"但没见过能操控魇兽啃出虎符纹路的畜生!"
黎殇腕间的菌丝突然收缩成笔锋,沾着赤硝在虚空写下三十六部落的星月盟誓。
每个字符落下都震得青铜鼎嗡嗡作响,鼎身浮现出三年前十八路诸侯歃血为盟的幻象。
"若按主战派的意思开战。"他挥袖搅碎幻象,蓝火中顿时浮现出两国边境百姓被铁骑践踏的场景,"三个月后春汛裹着尸毒顺黑水河而下,最先化作白骨的就是在座诸位的祖坟。"
外交使者突然扑到铜鼎前,抓着滚烫的鼎耳高喊:"昨夜子时星象异变,白虎衔尸对应的正是"他故意踉跄着撞翻铜漏,沸腾的赤硝溶液泼在主战大臣袍角,烧出个骷髅形状的破洞。
邻国君主脸色倏变。
他藏在案几下的手突然被菌丝缠住,蓝火沿着经络烧出十八个部落的图腾印记——这正是当年他屠杀母族长老时留下的暗伤。
"不如请大祭司来占卜吉凶?"黎殇突然松开菌丝,邻国君主手背上的图腾印记顿时化作黑血流进铜鼎。
鼎中沸腾的赤硝凝成面铜镜,映照出邻国储君正在祖庙用毒酒祭祀的画面。
边境将领突然单膝跪地:"末将麾下三万儿郎,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被阴谋毒杀!"他重重将佩剑插入青砖,剑柄雕着的睚眦兽竟渗出两行血泪。
汪彻忽然吹响骨笛,殿外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十八尊狼头图腾应声炸裂,每片碎玉都裹着菌丝射向不同方位。
东南角的碎玉突然在半空凝成水镜,映出主战大臣之子正在邻国边境走私兵甲的现场。
"看来有人等不及要喝盟友的血了。"黎殇弹指震碎水镜,飞溅的水珠在菌丝牵引下凝成盟约条款,"但本官偏要请诸君饮下这杯——"他袖中飞出三十六盏骨杯,每盏都盛着从铜鼎取出的赤硝溶液,"歃血为盟时该喝的诚意。"
当最后一位大臣颤抖着饮下"毒酒",边境将领突然发现剑柄上的睚眦血泪不知何时变成了含笑的金雀。
他抬头望向那个始终挺直脊背的身影,黎殇正在用菌丝修补被狼爪撕破的帷幔,每根菌丝都精准地穿过星图缺损的方位。
睚眦兽的血泪在金雀啼鸣中蒸腾成雾,边境将领握着剑柄的手掌微微发烫。
他望着黎殇修补星图的背影,那些游走的菌丝正将狼爪撕碎的二十八宿重新串联。
当紫微垣最后一颗星辰归位时,他盔甲里藏着的家书突然渗出松脂香——那是三年前女儿夭折时,黎殇用菌丝封存的小棺椁上的气味。
"末将这就去黑水关。"他突然拔出佩剑割断披风璎珞,金雀振翅的残影掠过剑锋,"用这个给那群崽子们醒醒脑。"璎珞末端缀着的玄铁坠子刻着"死战"二字,此刻却被菌丝缠成了麦穗形状。
黎殇没有回头,菌丝缠绕的指尖在星图某处轻轻叩击。
东南方向突然传来战马嘶鸣,十八匹瘸腿的老马驮着发霉的粮草冲进校场——正是三日前边境将领亲自下令"病毙"的战马。
"将军的赤兔马该换新蹄铁了。"汪彻倚着铜漏轻笑,袖中抖落的菌丝正顺着地砖缝隙爬向宫门外。
那些菌丝经过主战大臣的玄铁箭矢时,突然裹住箭簇上暗绿色的铜锈,在青砖上拖拽出"通敌"的古篆字。
当夜子时,黑水关瞭望塔燃起七盏孔明灯。
边境将领赤着上身立在箭垛前,任由菌丝缠绕的麦穗璎珞抽打脊背。
三十七道鞭痕渗出的血珠坠入护城河,惊散了河底蠢动的黑影。"都给老子记着!"他抓起染血的麦穗塞进叫得最凶的副将嘴里,"谁再敢往黎大人营帐射响箭,老子就把他钉成麦田里的稻草人!"
而此时皇城朱雀街上,染着墨汁的《黑水谣》正顺着打更人的梆子声流淌。
卖炊饼的老汉掀开蒸笼,雾气里浮出邻国文字书写的"黎殇十八罪";胭脂铺的老板娘对着铜镜梳头,镜面突然渗出用女儿红写的檄文——那些字迹遇到菌丝就化作红蚂蚁,钻进她准备送给主战派姨母的螺子黛盒里。
"君上这招"借尸还魂"倒是别致。"汪彻蹲在琉璃瓦上,看着菌丝从三更夫指甲盖里拽出蛊虫。
那些蛊虫落地就变成带血的黍米粒,被早市上抢购"救命粮"的百姓踩成泥浆。"可惜用错了棺材板。"他弹指将最后一只蛊虫放进邻国使馆的灯笼,火苗里顿时传来巫祝的惨叫声。
黎殇站在观星台边缘,腕间菌丝正将破碎的星月盟誓织成网。
当第七颗流星划过时,菌丝突然拽着某根断裂的星轨扎进他掌心——那是十八部落孩童都会唱的《牧羊曲》旋律。
他反手将染血的菌丝抛向夜空,皇城每个角落同时响起牧羊笛声,将市井间流传的檄文都震成了碎纸屑。
"大人!
西市粮仓"浑身是血的驿卒撞开宫门,怀里抱着的不是八百里加急文书,而是个襁褓中的婴孩。
那孩子眉心缀着菌丝凝成的星芒,正抓着驿卒染血的护心镜啃咬,镜面倒映出十八个部落老者集体咳血的画面。
主战大臣的府邸突然飘起孔明灯,每盏灯罩都用《黑水谣》的残页糊成。
管家提着朱漆食盒穿过回廊,盒盖缝隙里不断滴落黍米大小的血珠,在青石板上拼出"天罚"二字。
当他掀开食盒准备呈给正在练剑的主人时,里面对黎殇口诛笔伐的万言书,已然变成了邻国储君亲笔所书的求援信。
更漏声咽,黎殇腕间的菌丝在修补完最后一处星图裂痕后,突然自发拧成三股麻花辫。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麻花辫里掉出十八颗带牙印的骰子——正是半年前失踪的边境赌坊里,用来押注"和谈成败"的生死骰。
汪彻用脚尖踢了踢滚到台阶下的骰子,突然笑出声:"看来有人连庄家都想做。"他袖中飞出的菌丝裹着骰子射向宫墙外的护城河,水面顿时浮现出三百童子齐唱新编《黑水谣》的倒影。
那些童谣的尾音还没消散,菌丝突然从倒影里拽出十八个扎着邻国发髻的傀儡戏师。
而在主战大臣的书房里,沾着墨汁的狼毫笔突然自己跳起来,在《请战书》的空白处画满带血的麦穗。
当笔尖最后一点朱砂坠地时,窗外飘来带着尸臭的麦香——正是三年前那场饥荒时,边境将领带人从乱葬岗刨出来的"救命粮"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