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山下的顽石突然震动,孙悟空望着指尖渗进石缝的青苔,忽然笑出泪来。
后世记忆如岩浆翻涌,他看见自己戴着金箍踏上灵山,看见如来掌心那朵名为“斗战胜佛”的莲花,却在花瓣纹路里,清晰映出六耳猕猴的面容。
“原来从取西经那刻起,便要我死。”他舔了舔唇角的血痂,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豪情突然化作冰渣。
石缝里漏下的月光碎成银鳞,他盯着自己被压得变形的影子,忽然想起菩提祖师斜月三星洞前,那株被他折过的玉树——那时他还不知“长生”之外,还有这漫天神佛的算计。
“大师兄!”远处传来八戒的哼唧声,却比记忆中年轻许多。
孙悟空瞳孔骤缩,惊觉此时竟在三打白骨精之前,唐僧的紧箍咒尚未念满十遍。
指甲抠进岩石,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混着风声:“呆子,去把后山第三棵松树刨开,底下埋着俺老孙藏的蟠桃核。”
夜更深时,五指山突然传来猿啼。
土地公战战兢兢赶来,却见石缝里漏出的金光中,孙悟空正用猴毛编着什么。
“小老儿,”那声音带着前世未有的冷冽,“你说这天庭的千里眼,能看见几丈红尘?”
土地公抖落一身冷汗,忽然想起五百年前,这猴子被压山下时,眼里只有火焰,没有如今这般……深渊。
三日后唐僧骑马而来,孙悟空抬眼望着那张慈悲脸,忽然笑出尖牙。
紧箍咒落下的瞬间,他故意让金箍松了三分——后世记忆里,六耳猕猴的金箍可是严丝合缝。
“师父且慢,”他望着云端若隐若现的灵吉菩萨,指尖掐了个偷天诀,“俺昨日梦见菩萨说,此去西方有一劫,需用这根毫毛破之。”
白骨精化作村姑时,孙悟空故意晚了半息动手。
看着唐僧怒睁的双眼,他却在白骨堆里捡出一枚玉牌——那是前世六耳猕猴用来模仿他的“通天大法印”。
掌心真火掠过玉牌,却在裂纹里看见如来座下迦叶尊者的手印。
“原来从选我做取经人开始,”他将玉牌碾成齑粉,“便是要养出个替身。”
黑风山盗袈裟那晚,孙悟空借故支开唐僧,独自坐在山巅看星。
二十八宿在天幕排列成“周天锁妖阵”的形状,他摸出藏在耳朵里的蟠桃核——此刻已长出三寸高的幼苗,嫩绿叶片上竟有佛文流转。
“菩萨说这是机缘,”他对着幼苗吹了口气,猴毛化作春泥裹住根系,“俺偏要它长成掀翻灵山的树。”
路过观音院时,孙悟空盯着那口紫金钵盂忽然冷笑。
后世记忆里,这钵盂正是用来装他“二心”的容器。
指尖轻弹,一缕真火混入香炉青烟,直扑藏经阁里的《妙法莲华经》——他倒要看看,没了这“心猿归正”的经文,如来还怎么演这场戏。
五庄观里,镇元子的人参果树倒下时,孙悟空望着漫天灵气奔走的轨迹,忽然想起六耳猕猴死时,天地间也曾有这般异样的寂静。
他故意将观音菩萨引到后院井边,看着甘露洒下的瞬间,用神识锁住每一滴水珠的落点——这一次,他要让“二心”的戏,从根子里烂掉。
月过中天,五指山下的蟠桃苗又长高了几分。
孙悟空望着幼苗顶端凝结的花苞,那是用他五百年精血浇灌的“逆天真果”。
石缝里渗出的山泉忽然带着甜味,他舔了舔唇,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猿啼——不是他的猴子猴孙,而是……另一个自己。
“来啦?”他对着阴影里走出的六耳猕猴笑,后者眼中的金光与他如出一辙。
两猴同时抬手,掌心分别托着“齐天大圣”与“通天大圣”的令旗。
山风卷起落叶,在他们之间铺出阴阳鱼的图案,而那株蟠桃苗的花苞,此刻正绽开两半,一瓣染着佛金,一瓣浸着妖红。
“这场戏,”孙悟空舔了舔犬齿,“该换个唱法了。”
六耳猕猴抬手摘去头上金箍,露出与他相同的疤痕——那是五百年前,真正的孙悟空被压下山时,被如来指节碾碎的印记。
山崩地裂间,两道金光冲天而起,而唐僧在山下抬头,只看见漫天祥云里,有两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同时朝灵山方向,竖起了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