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车马缓驰,隐在暗夜纱帐中的阖州城一点点露出了容貌。
起初,是如龙脊蜿蜒的连亘雉堞,以及混了糯米灰浆的城垣高壁。铜墙铁壁,恢宏巍峨,远不是小县茅草和土坯所筑的矮墙所能比的。
惊叹着,目不暇接地流连反复。走过间距林立的望楼,穿过三道瓮城,楚禾十人真正进入内城。
入目,陌生又震撼。
脚下所踏是锃亮平整的青石地砖,找不出一块碎石。在远灯巧妙打光下,只觉街面如玉砌,浑然天成。
不必仰首,因为几步开外便是飞甍斗拱的骑楼钟阁。檐牙高啄,虽饱经风吹霜打,檐下悬垂的精巧铜铃更显清越悠扬。
小小缝隙让人心急难耐,车上几人老早跳车步行。
不敢明目张胆地乱跑细看,只瞪着眼睛左右观望。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了眼前这壮丽非凡的景象。
走近,更深入,朱墙碧瓦随处可见。朱漆如新,各家各户的门楣匾额别出心裁,暗自争奇。
夜灯高挑,就连宅门上的铜环兽首也被精美的貂皮护套裹护着,冬日的寒凉难入分毫。只有筵上的谈笑高论和莺歌燕舞声浪高扬,透过门缝飘散在这长街上空。
正值深夜,路上无人走动,也不曾瞧见流浪街头的乞丐癞头。竟是瞧不出一丝受灾凄苦,倒是墙角埋头熟睡的野狗油光水滑。
看上去,是再祥和不过的太平盛世。
“原来这就是人人向往的府城……随便扯几片门铺上的旗幡就能做一身衣服了……”
热闹渐渐消失在身后,从深山小镇而来的几人仍沉浸在惊奇激动中。
晚上如此,白日里又不知是那般光景……
兴奋平缓,沉寂恢复,悲哀以及自卑突然袭来。局促地搓了搓手,将脖子缩得更短,谢甲深长长叹息。
此处盛席和歌舞无休,泔水怕是也是漂着厚厚一层油花。而远在千里之外……不,只是城外,便是凄苦无所度。
无人接话。朱治依旧坐在车头,只静静看向楚禾,希望从对方眼中或者动作中窥得一二计划和目的。
即使一无所获也没有放弃。
武幺听到谢甲深这番话后倒是略有怔愣,最后不过摇头苦笑。
穷人死的死,活着的也没了人样。微薄身家尽数被权势之户瓜分殆尽,富人可不是更为穷奢极欲。
黑夜里的每一缕光亮都是由千万亡魂凝聚而成的,所谓锦衣玉食,不过是敲骨吸髓地吃人罢了。
越过重重屋脊檐角,楚禾眼神直落在目不能及的更远处,也是城中央最雄伟壮观的建筑群上。
梅澈?还有什么姓石的……总过安逸日子也不太好,身为父母官,民生疾苦自是要体验体验。
领略过方才的富丽堂皇,楚禾目光更为幽冷,细看却是极为侵略性的杀气。
忍不住摩挲指腹,侧头对上朱治,“除了同你们混入城,可还有其他方法进城?惊动人也无妨,有拖延时间就行。”
楚禾一开口,车马登时停住。丢开用来遮掩血迹的衣服,朱治摇晃着急忙跳下车。
“方法?容我想想……有!城外贾坤隔三差五总会带人溜进城寻欢作乐,仗势横行惯了,就是牛大也不敢招惹……”
眼前少年高深莫测,走了这么久总算是张口了。又听得询问进城之法,朱治欣喜异常。
果然还有其他人!是了!能一路杀到这里,凭着这几人……的身手,定然是寸步难行。
拖着不便的腿脚,顶着一张惨白脸,魁梧汉子急急上前。激奋难抑,思索未几匆忙献策。
“可不是?贾坤那些狗东西干了不少肮脏事,得了不少好处,一有空就往娼门赌坊里钻,带了多少金银物件全都输了个精光……”
说起贾坤,武幺有满腹怒气,一开口就滔滔不绝。直听得陶雅雯翻白眼。“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没人想知道!”
“我这不是想说就算你们的人有行李也无妨,他们不会盘查的。”
又被怼了,武幺难得悻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