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饶命,督公饶命啊!”一干御医跪地告饶,涕泗横流。
此时一青衣小侍进前禀告,“督公,圣上和首辅大人到了,公主殿下请您一并过去呢。”
“知道了。”
看着崔阑大步离去的身影,小侍上前扶起杨院正,“院正大人快些下去熬药吧,公主殿下知道此事特意遣奴婢过来的。”
杨院正扶着跪麻的双腿起身作揖,“谢长公主殿下,谢公公,老臣这就去备药。”
萧承昭在正殿门口遇上了从偏殿过来的崔阑,哼了一声,带着身后的首辅云霁匆匆进了殿内,“阿姐,阿姐你还好吗?”
萧月卿倚着大引枕,一根素白玉簪绾了螺髻,面容苍白,勉强半躺半坐,看了一旁的云霁一眼,“阿姐没事,到是你,九五之尊,掌天下万民生计,自当稳重。”
“阿姐莫要骗朕,是不是姓崔的又欺负你?”
负手而立的崔阑听见此话,轻嗤一声,萧承昭回头,“你……”
“好了,昭儿,莫要胡说,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认真听。若我不在,一则朝堂内廷诸事,你一定要与云大人和崔掌印相商,辅以内阁几位老臣,处理政事,切忌独断专行。二则尽快收拢西北、南境兵权,速召璋王回京,拱卫盛京。三则尽快处决叛王萧成锐及薛家一党,以免夜长梦多。昭儿,你可记住了?”
“阿姐,我记住了。”看着眼前年轻的帝王红了眼眶,萧月卿抬手,萧承昭低头凑近,好让阿姐能像小时候的每一次一样,轻而易举抚上他的头顶,“昭儿长大了,帝王之路,在于权衡,知人善用,克己复礼,慎独而行。”
“云大人、崔掌印,诸事托付于二位,还望尽心辅佐陛下,绵延我大邕国祚。”
“微臣谨记。”二人齐齐应声。
一次说了许多话,萧月卿有些力竭,再次沉沉昏睡过去。
翌日醒来,身体轻松许多,崇应宫圈禁六年患上的陈年旧疾仿佛一扫而空,四肢百骸不再透出寒意,不再疼痛,掀开幔帐,险些被透过窗棂的光亮晃了眼。
听到动静的倚梅取了狐裘大氅给她披上,“可是下雪了?”
“正是呢殿下,今年的第一场雪。”说着支起窗子,扶了萧月卿到窗边坐下,“下了一宿,这会儿才小了些,殿下今日瞧着气色好了许多。”
“是吗?给我梳妆吧,找件漂亮衣服,咱们上摘星楼赏雪去。”
倚梅面露难色,“殿下,御医和崔掌印都吩咐了您要好生休养的。”
“去准备吧,三面支上屏风,置了炭盆,又能冷到哪去”,萧月卿伸手,看着掌心转瞬即化的雪花,喃喃道,“真干净,冰清玉洁的。”
倚梅看着眼前突然焕发出生机的公主殿下,心头突突一跳,脑海中闪现过什么,好像突然明白了殿下今日的异常,不禁红了眼眶,下去准备了。
不多时万事俱备,一行人撑伞簇拥着公主殿下往摘星楼去了,就见往日病弱的长公主今日梳了牡丹髻,头戴六宝八尾凤钗,周身璎珞环佩,绯红宫装曳地,外罩赤狐裘,行动间艳色逼人,恍若神妃仙子。
摘星楼顶层,视野独好,皇城内外尽收眼底,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瑞雪兆丰年。
萧月卿倚在软榻上,捧了盏茶捂手,望着宫墙内来往扫洒的宫人忙碌除雪,宫墙外城中升起袅袅炊烟,车水马龙,食幡酒旗在寒风中烈烈招展。
直到被拥入温暖结实的怀抱才回过神来,“殿下在看什么呢,竟然看得这般入迷,连微臣来了都不知道。”
“邀你一同来赏雪。”
“好,微臣陪殿下赏雪。”崔阑今日未穿官服,一身暗蓝云纹曳撒,玉冠束发,面容冷峻,抖开大氅将人从后面整个拥在怀里,萧月卿回头,仿佛从他终年狭长冷寂的眸子里捕捉到一丝温柔神色。
“崔阑,有没有人说过,你生了副好皮相。”
“当然,微臣自恃好颜色,否则殿下如天上皎月,微臣怎能有幸揽月入怀。”
“不害臊。”
看着眉眼间笑意融融的人,崔阑忍不住在她颊边落下一个吻,“远不及殿下金尊玉贵,倾城之姿,吾心悦矣。”
“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狗胆包天,”她嘟囔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要好好活着,辅佐昭儿……”
经年过往如云烟过眼,爱吗?还是该恨?这一生,她与崔阑之间隔了太多人和事,终究难辨是非。
起风了,他伸手拂去她眉眼间沾染的雪花,“微臣知道,但微臣亦不会让殿下等太久。”
宣启元年,冬,大邕华鸾长公主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