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崔知意喃喃自语，似乎是想笑，也似乎是嘲讽，最终她脸上表露出的，是温柔却淡淡的笑容：“您说笑了，我娘不过是个低微的乐伎，上不得台面，怎会有您这样身份高贵的亲人呢。”

皇帝不满：“意儿，你怎能这么说你娘，她是母后的亲生女，朕的亲姐姐，如何低微了？”

太后已经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了。

崔知意笑了笑：“是吗？这些话不是您，尊贵无比的太后娘娘亲口说的？还有谁说的来着，汝阳公主？荣安县主？”

太后浑身颤抖，脸色灰败不堪，却完全没了从前的高高在上和看蝼蚁一般的眼神，寻常人对她如此不敬，早就押下去直接打死了事，可她却满脸都是羞愧，甚至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皇后垂下眼眸，皇帝浑身一震。

崔知意却并未打算轻易放过她：“臣妇忘了，当初，娘娘说的，是我娘亲低贱，比低微还要更贱一层，县主娘娘说什么来着，阿，我想起来了。”

崔知意微笑着，红唇吐出的话语，却是十分恶毒：“说我娘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红唇万人尝，连我都不一定是崔家的血脉，可能是什么野种呢。”

太后的嘴唇都开始哆嗦起来，却仍旧没发脾气，只是满脸哀凄的看着她。

“真是，荒唐。”皇帝长叹：“那时候，并不知你和你娘的身份，不知者不怪，纵然我们有过，可那时的情景……”

对上崔知意清凌凌的眼神，皇帝也没话能说了，亲女就在身边，却沦落泥泞挣扎求存，养女占着这个位置尽享荣耀，甚至养女欺辱亲女，他们这些本该是最亲近的人，是靠山的人，也成了帮凶。

谁能不心痛，不懊悔？

太后心痛的，快无法呼吸，靠着宫女们支撑着身体，才能坚持下去，这个铁血太后，一手将自己的皇儿推上皇位，甚至把持朝政十多年，说一不二的女儿，终于开始低头。

“对不起，意儿，都是，哀家的错，你恨，是应该的。”

崔知意并不恨，恨太长久，也让她困在过去走不出来，她有了第二次生命，获得新生，便已经不想再去恨了，曾经的崔知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有首辅裴大人的妻子冯氏。

叫某氏，丢弃了自己的姓名，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她始终知道自己是谁，就够了。

“处在您那个位置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觉得我娘出身不好，轻贱我娘，轻贱臣妇，臣妇也没什么好说的。”

太后摇头：“不，不是的，哀家只是……”

她说不出口，曾经舌战群儒，就是不肯让皇帝亲政，把曾经的张首辅气了个倒仰，晕倒在勤政殿的口才，此时面对自己的亲外孙女，却只有徒劳无功，狼狈不堪的解释。

“若娘娘当真对我娘亲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就请告诉我，我娘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是真的她心存死志，还是有人从中作祟。”

“这件事，我能告诉你。”

太子从殿外进入，三年不见，让这位太子看起来越发成熟，若不是那身储君常服穿在身上，还要以为他才是皇帝，这王朝的主人。

他更沉稳，也更冷峻，像是一块不曾轻易融化的冰。

落在崔知意身上的眼神，却有一瞬无法察觉的温柔：“回来了？”

他的话就好像她只是出去游玩了一圈，而并非遭遇了生死劫难一样，崔知意默然一瞬，嗯了一声。

“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以后这京城，便是整个大周，也没人能欺负你。”太子的话没什么慷慨激昂，淡淡的，却透露着前所未有的承诺。

一个储君，未来君主，能给的最大的保障。

崔知意不是不知好歹的，起身行礼，想要谢恩，被他扶着了一把手臂：“你是我表姐，真正的亲人，不必如此客气。”

皇帝等人千方百计，又是封公主又是歉意什么的，崔知意完全不理会，却只让太子轻飘飘一句话，就认了名分。

太子假装未看到崔知意眼中的犹豫，叫人把人提上来。

是三个女子，一老二小，俱都一身素衣，那个老的满头白发，仔细一看，崔知意有些大惊失色，这不是那位汝阳公主吗，尊贵无比，保养得当的汝阳公主，本该只有四十来岁，如今却瞧着像个老妇。

而瑟缩的那个，战战兢兢的，是荣安县主。

“见了贵人还不跪下！”身后驱赶的宫女满脸嫌弃，一脚踹在她们腿上。

乍一看，她根本没看出，眼前这两人，是曾经对她有生命威胁，让她如坐针毡，怕到骨子里的那两个女人。

昔日崔知意下贱，见到这尊贵的二人，只能下跪求饶，现在却形势逆转，她坐着，这两人却跪在她的面前，她有种世事无常之感，满心唏嘘。

但唏嘘之外，她已经有预感，娘亲的死，跟此二人脱不了干系。

荣安抬头，乞求看向太后，太后却只是闭目不看，瞥到崔知意，身子一震：“你，你怎么还活着。”

“大胆，胆敢诅咒公主，犯上作乱，掌嘴二十。”

根本不必等皇帝太子说什么，太子身边的宫人就走出来，押着她的手臂，啪啪的上去，打着耳光，声音清脆，使足了力道，不消一会，就把人打成了猪头，嘴角渗血。

太后只是轻轻一颤，偏过头去，竟是假装看不到一样。

“说吧，将前因后果，都说出来。”太子发话。

除了汝阳和荣安，另外一人，崔知意看着眼熟，是冯氏在别院时，太子派来服侍的宫女之一。

这宫女显然惧怕极了，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事都倒了出来，包括汝阳公主如何收买的她，让她日日在冯氏面前说，皇室嫌弃崔知意出身不好，嫌弃她有个不贞洁的娘亲，让冯氏日日受内心折磨，最终让这个女人，选择了自我了断。

“本来姑姑养好身子，至少还有五六年好活，若不是这毒妇母女从中作梗。”

太子只有满脸厌恶，对着这个曾经作威作福，仗着太后宠爱不知天高地厚的所谓表妹，发出最后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