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姨不在自己院子好好呆着,怎么会在这里?”
还干这些府上粗使下人才会干的活儿?
眼见崔知意,又要去洗那些衣裳,大冷天手都冻得红肿如萝卜,身子也在瑟瑟发抖,苍白的脸,越发白的透明。
裴子期抿唇,想要说两句。
徐嘉行大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你身子还不好呢,怎么能干这些?”
崔知意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干,大夫人的命令,不刷完这些恭桶,洗完这些衣裳,我娘就要受罚,我为人子女,为娘亲尽孝心罢了,再说,这些活儿,本也是做惯了的。”
“你是我徐嘉行的正妻,哪里用得着做惯这个?”
“在庄子上,早就习惯了。”
崔知意手臂上的那些伤,因为日日涂药,已经淡了许多,可手上的冻疮,却因为又摸了冷水复发了,看着极为可怖。
徐嘉行一噎,听她说起在庄子上的事,虽满脸的云淡风轻,并没有放在心上似的,却好似当众狠狠地给了他没脸。
她不是在怨恨他,又是什么呢。
徐嘉行尴尬的无以复加,深吸一口气:“这是在外面,你不要这么不懂事。”
尤其被裴子期看着,他更觉得很难堪,内宅的事,被这个外人瞧见了,只是顶着此人探究的目光,他就觉得不舒服。
分明是朝廷新贵,人人巴结交好的存在,就连徐嘉仪和他亲娘,都透露过,想要招此子为婿的意思,可徐嘉行就是莫名不大喜欢他。
“我帮自己的娘亲,也是不懂事吗?”崔知意淡淡回了一句,便不再管神色各异的几个男人。
冯氏在发抖,她握住娘亲干黄枯瘦的手,放在手里搓了搓,妄图给她焐热:“阿娘别怕。”
徐嘉行满腹的怒气和怨气,冯氏不过一个妾,也当得起崔知意叫一声娘吗?她的娘,该是崔大人的正妻张氏,讲规矩的人家都是如此,妾的亲戚,根本就不认的,压根不走动,也算不得亲戚。
可无论如何,这样磋磨人,太过了,这不是把他徐嘉行的面子往地上踩。
“舅兄,崔家这是什么意思?”徐嘉行发问。
崔明也脸上难耐:“这,内宅的事都是我娘打理的,我也,不知道啊。”
他厌恶这个心机深沉的庶妹,自从父母口中得知,她抢了宛然的婚事,宛然也是涕泪横流的跟他诉说委屈,他便以为自己瞎了眼,再也不肯对这个妹妹,表露半分善意。
可不论如何,崔知意再不受宠,再被厌恶,也是堂堂将军夫人,冯姨娘也算是生育有功,怎能如此对待,还被亲家看见了,闹得双方都面上无光,不好收场。
崔知意不理会徐嘉行,只顾着安抚娘亲,那温柔的样子,让徐嘉行都觉得心口酸溜溜。
自回来后,她对自己这个夫君,都没这么上心过。
崔明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妹夫,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个交代。”
崔明也觉得如此处置,太过了,他黑着脸差人把崔家老爷和夫人都请来,虽然神色间仍旧恭敬,却到底存了几分质问和怨气。
“”冯姨是府里的侧夫人,怎么会干下人干的脏活,爹,这是怎么回事?”崔明着实不解:“咱们家虽然不像妹夫家那么有钱,可粗使婆子又不是没有,为何要让冯姨做这些脏污的活儿,还在这个院子里头?”
黄泥巴墙院,里面根本没什么家具,不过几条木凳木桌,又陈旧又腐朽,而上头摆放的碗也都是缺了角的。
就算真是府里的粗使下人,也没有这么对待的,崔明拧起眉头。
崔大人和夫人被儿子质问,面对徐嘉行的不满和裴子期隐约对冯氏的同情,头上都有些冒汗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没等这两人说话,崔宛然撅撅嘴:“她犯了错,被罚了。”
“敢问我姨娘犯了什么错?”崔知意抬起头,对上崔宛然的视线。
纵然语气淡淡,神色毫无波动,却十分坚定,挡在冯氏面前,丝毫不让。
崔宛然笑了笑:“二妹,妾犯的错,不过就是那些呗,对主母不敬,服侍的不到位,谁家的妾不是这样,紧着皮子过活,兢兢业业的伺候主母,伺候的不好,心大了,罚就罚了有什么要紧,好些人家把妾当奴婢使的。”
“我姨娘是生育了孩子的妾,就算是奴婢也有功劳,你们罚她,便是把她贬成最低等的粗使奴婢,这跟羞辱人又有什么区别?”崔知意眸光冷然,她很心痛,更加愧疚,因为自己母亲被牵连,可越是此时她越是没有崩溃发怒,只是冷静的条条驳斥。
崔宛然笑的越发不屑:“二妹,妾不就是猪狗牛羊,任主家打骂,能允她生下孩子,已是十分开恩,有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有了身孕主家都不要这些血脉低微的种,一碗药下去,孩子说没也就没了,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呢,冯姨娘本也不是良家出身,因为教女无方,娘亲不过小惩大诫,你这么大作周章,以为妹夫会站在你那边?”
崔知意不动声色,只是重复她的话:“哦,原来做妾,就是猪狗牛羊,任由打骂的?身份低微,不是良家,就可以随意磋磨,有了孩子也不允生下,妹妹受教了。”
她话语幽幽,却看向徐嘉行:“主君,妾身今日回娘家,方知主母是这么个做法。”
徐嘉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几乎都要忍耐不住心中的尴尬。
张氏不满:“好了,宛宛,你二妹自小没养在我身边,没规矩些也也算正常,可贤婿,你找我们质问,很没道理,此事不是你授意的吗?”
徐嘉行全然愣住了,他授意的,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下意识看向崔知意,却见崔知意清冷目光下,满是不解和怨愤,正直直的盯着他。
他有点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