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
柔则站在住所外空旷的地方,望着熊熊燃烧的烈火,眼中半是畏惧半是决绝。
原本寒冷的夜,因为眼前的火光冲天,竟难得的让柔则感到身上暖和了起来。火舌卷舐着废弃的瓦房,正在毫不留情的将屋内陈设焚毁殆尽。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可如今的她,在此之前,已经给自己反复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心理建设。
既然皇上已经再不念着与自己的旧情,那她能做的,就只有利用皇上多疑的性子了。
一场不知是谁策划的鼠患,显然并未让皇上引起太多重视。那自己与其坐以待毙,等着暗处的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谋取她的性命,倒不如自己先动手,把事情闹得大一些。
一次不够就两次,两次不够就三次。
好歹也在皇上身边伴了这么多年,她了解胤禛的疑心深重。
她谋害皇嗣固然有罪,可被下旨打入冷宫,也算是自食其果的领了罚。
若这时候,还有人屡次三番的想暗中对她下手,那么以胤禛的性格,必将会怀疑到,当日锦画对她的指认是否存在蓄意构陷的嫌疑,眼下又有人急不可耐地想灭她的口了。
毕竟被打入冷宫的人不少,旁人进了这种地方都是自此销声匿迹,风平浪静,唯有自己,短短几个月时间,却接二连三的出现了这种意外。
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胤禛心里,无论是否还念及着对她情分都不重要。胤禛平生最痛恨旁人欺瞒自己,只要他一旦起了疑,再加上还有太后这个姑母在,她总能为自己出冷宫谋得一线机会。
冒再大的风险,总比在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地方等死强。
跳跃的火焰映照在柔则的瞳孔里,她紧紧咬着嘴唇,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冷宫的大门。
显然已经有巡逻的宫人发现了这里走水,杂乱的呼救声、奔跑声、水桶中的水溅落到地砖上的声音混在一起,吵吵嚷嚷的,令人难以分辨。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一瞬间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朝着火势蔓延的方向走近了一步。
热浪翻涌着朝她席卷而来,她因为畏惧,眼里已经不受控制的盈满了泪水。
然而——
眼看着那些前来救火的侍卫和太监们声音越来越近,她不能再耽搁了!
“小姐!那里危险,您要做什么!”柔则背后传来了芳若的惊呼。
她咬紧牙关,掀开了裙裾下摆的一角,然后燎伤了自己的右腿。
气喘吁吁赶来的芳若一把将她向后扯去。
顷刻间,剧烈的灼烧的痛苦几乎要将她的所有理智尽数吞没。
她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她痛得眼泪夺眶而出,可眼神却透着一股坚定和狠戾。
既然已经决定假戏真做,不切切实实的让自己在这场大火中受到些损伤,又怎么能让多疑的皇上全然相信,是有人要取她的性命灭口,而不是她自己又要借故耍什么花招呢?
芳若触及到她的视线时,没来由的心里一惊。
她很难形容方才看到小姐这副神情时,心中是什么感觉。但她的第一反应竟是感到可怖。
一个可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连自己都算计进去的人,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时誓不罢休,这种近乎疯狂的执念,还真是让人下意识地胆寒。
“你们两个还愣在原地干什么?快走!”凌风至厉喝道。
他手中拎着两个装满了水的木桶,在火焰熊熊燃烧的地方用力一泼,随着“呲”的一声响,火势稍稍弱了些许,勉强开辟出了一条可以逃生的路。
凌风至正要不耐烦的出声催促,柔则这时却艰难的开口:“凌侍卫,我的腿有伤,实在走不了路了,能不能拜托你和芳若把我带出去……”
他这才注意到,柔则正以一个痛苦痉挛的姿势蜷缩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右腿凄声呻吟。
而她的右脚从脚踝处往上,赫然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烧伤。
时间紧迫,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在芳若的搀扶下,他勉强将柔则给背了起来,几人踉踉跄跄的,一路向宫门口未被火势波及到的地方跑去。
柔则紧紧地抓着侍卫,生怕自己会掉下来。
很快,越来越多的宫人闻讯赶来,在众人的齐力下,终于将大火给扑灭了。
柔则此刻灰头土脸的瘫倒在冷宫门口,原本姣好的脸庞黑漆漆的,仿佛裹了一层炭灰,好不狼狈。
她腿上被烧伤的地方此刻火辣辣的,疼的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之前摔伤了膝盖,今日又不得已出此下策,自己燎伤了自己的脚踝,她这双腿也是够命途多舛的。
此刻柔则却丝毫不敢松懈,她强打起精神,一瞬不瞬的盯着门口,盼望着冷宫走水的消息早些传到皇上太后那里。
然而冷宫这地方,住的都是些庶人废妃,现在天还未亮,那些下人们也不敢贸然前去打扰皇上太后歇息。
这也在柔则的意料之中,此时此刻,她反而比平时更能沉得住气了。
第二天,太后遣了一名御医来医治柔则的烧伤,并下旨彻查冷宫走水的原因。
然而柔则知道,在她处心积虑的设计下,那些下人们并不会查明这里失火的真相,只能从焚毁的程度推断出来,似乎是有人刻意在她的住处附近纵的火。
皇上仍是没有任何放她出冷宫,或者重新追查当年富察贵人小产一事的意思,不过这也在柔则的意料之中。
她昨日的谋划,如今大概也只是成功引起了胤禛的几分怀疑,想直接借此机会给自己沉冤昭雪,那是不太可能的。
让胤禛疑心,当时有人买通了锦画并蓄意构陷她,如今又急着杀她灭口,这只是柔则计划中的一环。
她更在意的是太后对此事的态度。
现在看来,太后还并未彻底将她视为弃子,这对柔则来说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太后虽为她的姑母,但与她之间委实没有什么亲厚的感情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太后觉得自己还有用处。
她想着出冷宫为自己脱罪,太后又何尝愿意看着乌拉那拉氏的女儿顶着“冷宫弃妃”的名号?
家族的荣耀,是让她有机会得到太后相助的唯一理由,也幸好还有这一层关系在,让她眼下尚有一丝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