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盒里,整整齐齐码着一沓沓零钱,最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奖状。“六年级数学竞赛一等奖”。
江昭阳注意到,林秀琴在看到奖状时,眼角泛起了泪光。
这个细节,让他对案件的判断又多了几分把握。
江昭阳喉咙发紧。
他起身,视线扫过铁盒内侧歪歪扭扭的字迹,像是小孩子的笔迹:“爸妈放心,我会节省每一分钱!”
“你们家这么困难?两个公职人员呀!”江昭阳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一丝颤抖。
他注意到墙角堆着的旧奶粉罐,罐身被剪开做成了笔筒,里面插着几支磨得只剩笔头的铅笔。
林秀琴苦涩一笑,“我现在是病休,只拿百分之八十的工资,没有岗位津补贴、绩效工资等等。”
“每天做理疗就要几十元之多,更别说那些药”
“我们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在读大学,要供养。”
“一个小女儿还刚读初一,这笔开销也不少。”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王栩的父母在农村,我们不能不管,这笔赡养费省不了。”
“上个月公公心脏搭桥手术”
“二十多万的手术费,能借的亲戚都借遍了。”她突然扯开衣柜暗格,成沓的医疗单据雪片般飘落。
最底层的ct片袋里隐约可见。
“这些一加上来,我们那点儿薪水哪够用啊?”
“你们知道吗?王栩的西装都是地摊货改的,袖口磨得脱线了,还硬说是‘复古款’。”
林秀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大女儿为了省路费,已经两年没回家了。”
她指着墙角用报纸包裹的纸箱,“那里面都是她穿旧的衣服,改改又能给小女儿穿。”
江昭阳与万钧纬两人都是心里倏地一沉。
结合王栩的经济状况和家庭背景,江昭阳很难想象这个连女儿学费都要攒零钱的男人,衣服都要大给小的穿的,连老婆工作都不肯调动的人,会真的利令智昏,见利忘义参与毒品交易。
一个有底线的人断然不会这样做。
王栩在党委会上对自己冷嘲热讽不过是做给林维泉看的,只是为了取悦于他。
或者只是一种官场生存自保手段。
他的真实面目被掩饰起来了。
人性是复杂的,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林秀琴猛地抬头,“你是江镇长吧?”
“是的,我是江昭阳。”
“王栩多次与我提过你,他说自己愧对你。”
“每次开会时,他总是与你意见相左,甚至针锋相对,冷嘲热讽,那场面让人看了都”
“其实他知道你是对的,但他不得不如此做。”
“林维泉一直想把亲信安插进镇教育系统,王栩婉拒过他多少次,他早就气急败坏,一心想要暗中拿王栩开刀,整治他一番。”
“王栩为了自保,不得不向你展现出强硬的一面,故意与你针锋相对,火力全开。”
“让林维泉觉得他还有利用价值,是对付你的一把刀,这样林维泉才没有对他下手。”
“否则,以林维泉的手段和心计,王栩早就被整垮了,哪里还能有现在的他。”
江昭阳喉结动了动,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万钧纬默默整理着散落的单据。
他在林秀琴的讲述中渐渐有了温度,对王栩有了新的认识。
风扑进窗,吹得铁盒里的零钱微微颤动。
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在水汽中似乎变得鲜活,像是小女孩踮着脚一笔一划写下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