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手吓得一哆嗦,用力挣开何佳佳的连滚带爬地冲向舰岛内部。这次何佳佳似乎用尽了力气,轻易被挣脱开。
军医余怒未消,狠狠瞪了何佳佳一眼,但手上动作却没停,指挥着其他人:“先送去医务室,给她挂上生理盐水,该死,怎么左臂还没固定好?动作轻点,该死的!”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亲自推着转运车,在空旷的甲板上疾行,朝着航母内部的医务室冲去。
冰冷的夜风吹拂,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焦灼和怒火。
……
航母的医务室比想象中宽敞,即便是在“伊丽莎白女王”号这种航空母舰里的小块头上——前提是和海南舰比较。
门被砰地一声用力推开。
伯纳德·威尔逊将军大步走了进来,他深黑色的edc制服在医务室的白光下显得格外肃穆,脸上带着被强行“请”下来的愠怒。
他一眼就看到了病床上那个娇小、苍白、伤痕累累的身影,与通讯中那个冷静汇报、甚至敢顶撞他的“一号”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那能怎么办?即便是edc的指挥层也有很多人没亲眼见过纳米武装下的尖兵本人。
军医抱着双臂,冷着脸站在一旁,眼神里充满了“你看吧!”的控诉。
“上帝……” 伯纳德低语一声,走到床边,“我好像说过,‘如果可以’,你才需要来指挥室找我报到?”
何佳佳固执地摇头:“我知道,您的命令非常明确,我深知眼下的情况不适合执行您想与我见面的命令。”
“那你怎么还!!!”
“所以这是我要见您。”何佳佳又补充道,似乎是怕伯纳德不了解,“对象不一样。”
“呃……”
伯纳德被噎住了,虽然之前听说过“一号”很难搞,但他从未想过是这一方面的。
“算了。”伯纳德抽来一把椅子坐下,露出示弱的表情把一脸不满的军医请出了医务室,“那么,你见我又是为了什么?如果是要汇报营救任务我会去找蛟龙突击队的。”
“不是这件事” 何佳佳喘息着,“联合部队,他们需要我、我必须去……”
“你去?!” 伯纳德提高了音量,指着她打着夹板的手臂,“就凭这个?还有你现在的状态?!你连这艘船都走不出去,塔斯马尼亚岛是什么地方?那是现在什么情报都没有你去干什么?送死吗?!”
“我能做到。” 何佳佳的声音很轻,笃定得仿佛在陈述事实,“请您修好‘壹号’,我就能去找到他们。” 她看向伯纳德,眼神里是一种近乎纯粹的、属于战士的执拗,“您现在也派不出其他人没错吧?”
英国老绅士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愤怒于她的不顾性命?担忧于她的伤势?震撼于她那毫无畏惧的决心?还是被被那纯粹信念刺中的愧疚?
作为指挥官,他无法提供任何可实行的救援方案;而眼前这个重伤的女孩,却把责任扛在了自己骨折的肩膀上。
“唯一的方法……吗?”
伯纳德喃喃地重复着,目光扫过何佳佳苍白的脸,医务室舱门外传来军医“她疯了你也疯了吗?”的敲击声。
柯乐的声音也在何佳佳脑海中尖叫:“不行!我说过,时间线是可以在一定程度内偏移的,没必要非得顺着走下去。”
“可你也说过,你不清楚偏移的范围。申启航已经用他的性命证明了,偏移时间线是有的后果的。”何佳佳则是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我不能拿我们的性命去冒险,比起对抗命运,我更擅长对抗海鬼。”
柯乐不为所动:“佳佳,你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我,来自另一条时间线的情报不是万能的,在辐射幽灵上你不已经体验到了吗?看看你身上的伤,你甚至差点死在那。”
何佳佳的目光扫过骨折的左臂和疲惫的身体,这些东西在她眼里从来都不是阻碍:“痛觉只是肉体跟不上节奏的信号,而不是我。纳米武装会分担大部分肉体负荷,等‘壹号’修好,它就是我的肉体。脱水、疲劳,这些都是可计算的变量,可控的风险。”
她无比坚定地对柯乐请求道:“如果命运可以改变,塔斯马尼亚岛上有299名战友,他们有可能活下来;如果不能……我也不想受其摆布……”
柯乐沉默了。
这样的对话发生过多少次呢?柯乐不记得了,但她从来没有赢过这件事是肯定的,她永远说服不了何佳佳,白费功夫!对牛弹琴!
和以前一样,和今天一样!
她妥协了。
“呼……记住,这不是你一个人的战斗,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来帮你规避最大的风险。”要强的柯乐声音中带上了罕见的恳求,“别死。答应我,无论如何,别死。”
柯乐不希望在这个时空的何佳佳同样死去,被所有人遗忘,然后空留一枚一等功勋章,就连勋章还被一事无成的自己“继承”。
“呵。”何佳佳轻笑,“当然,我死了你不也被牵连了吗?”
病床上,何佳佳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那双看向伯纳德的眼睛里,燃烧的火焰却更加纯粹、更加炽热。
伯纳德深吸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吸进了整个塔斯马尼亚岛的沉重。
他缓缓站起身,来到病床边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何佳佳,目光锐利如鹰,声音低沉而清晰:“‘一号’,你的纳米武装维修和补给将获得舰上最高优先级资源。我会在最短时间内让它恢复基础飞行和作战能力。
“听着,少校。我批准你的行动请求。但这不是命令,这是……请求。”
这个词从他这位在英国皇家海军和edc都位高权重的将军口中说出,份量极重。
“‘世界心’行动的失败已经不可避免,继续往失败的棋局里落子是愚蠢的,而我的请求是……” 伯纳德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颤抖,那是深埋的担忧和期望,“尽你所能,找到他们,把他们带回来。无论是一百个、十个、还是只有一个……把你能找到的、还活着的兄弟姊妹,从那个地狱里带出来!”
何佳佳躺在病床上,无法立正行礼,但她用尽力气,将还能活动的右手抬起,指尖并拢,在额角划过一个虽然动作轻微却无比标准的军礼轨迹。
伯纳德立正回礼,命令如同涟漪般从医务室扩散出去。
“伊丽莎白女王”号这艘静默的钢铁巨兽,其内部开始为一场孤注一掷的救援而高速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