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信我,这事交给我。”钱老轻轻理了理袖口,语气淡然。
秦清一愣,随即笑了。他抬手,拱了个极为标准的古礼:“秦清受教了。那救麻烦钱叔了。”
钱老回身点头,步履不快,却极坚定地走向门外。
门外,张叔已经将车备好。车门打开,钱老上车前又看了眼秦清,目中满是复杂情绪。
秦清回到客厅时,客厅里昏黄的晨光刚刚洒落进来,穿过落地窗,将一地淡金映在地板上。他的脚步声不重,却沉稳地落在每个人耳边。
秦清抬眼扫过郭芙,又看了一眼倚在沙发扶手上、侧脸被晨光勾出清冷轮廓的小青,心中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感慨。
“才从黑水村出来没几天,”他在心中默念,“这事儿一桩接着一桩,竟又回到了以前那种推着自己往前走的节奏。”
秦清记得那时候自己也是这样,整天跑东奔西,插手各种看似与己无关的麻烦。后来受够了,才装疯卖傻、演市井之徒,藏进山村,避开风雨。
可现在,又因为郭芙,他重新站在了风口浪尖。命运这东西,从来都不是问你想不想,而是看你走不走得掉。
秦清压下心思,走到小青身边,语气平静地开口:“正式介绍一下,我叫秦清,这是郭芙,那是雕鹏,你见过了,那几个还在沙发上睡得死沉的是陈灵、曾兮兮,还有你救的那个女孩子叫,沐云菲。”
说着,秦清又看了眼郭芙腰间那枚重新挂回来的玉佩,顿了顿,转向小青,“你来‘色欲天’,是为了什么?”
小青低头,眼神轻轻扫过郭芙腰间那条泛着淡光的玉佩。她并未绕圈子,也没有试图掩饰,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淡,却带着一丝郑重:“为了这玉佩。我想借它的力量,救出我姐姐。”
小青没有起身,没有刻意拉拢谁的目光,只是轻声把话讲完。那平静之中,反倒有种直率的坦诚。
郭芙闻言,不由得心头一动。她目光在小青身上停留片刻,忽然生出一份敬意——这几天一桩接一桩的变故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她都差点忘了小青的存在。若换作别人,趁着这几天的混乱早就可以将玉佩顺走,而小青从未动过这念头。
正当场面微沉时,沙发那头传来一声迷糊的咕哝:“救你姐姐?你是说……白娘子?”
陈灵揉着眼睛,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脑子显然还没完全转过来,“她不是早就被法海放出来了吗?我记得我小时候看的那个电视剧,讲她儿子考上状元后,法海就把她放了……”
小青却只是轻轻摇头,语气不急不缓:“那只是编出来的故事,可能是想给这色欲天的观众们,一个圆满的结局。现实中,姐姐一直被镇压在雷峰塔下,从未被放出。”
“而且……”她顿了顿,眼神略微冷冽,“姐姐和许仙也从未有过儿子。那许仙,不过是个负心薄情之人。姐姐被法海抓走那日,他不敢反抗,不敢追随,甚至没有踏出门槛一步。”
陈灵这下彻底清醒了,坐直身子,小声嘀咕:“真的假的啊……那我看的都是假的?”
“许仙本就是一凡人,怎么敢和西天佛门作对。”秦清在一旁替她解惑,语气沉稳,“更何况就算按剧本里写的,许仙和白娘子有了孩子,他们的孩子还考上了状元,可不管是那状元还是皇帝,都只是凡俗王朝罢了,那法海的靠山是西天的佛门,可不买凡俗王朝的账。”
空气一时间静了几秒。
在客厅淡金的晨光下,小青站得笔直,青衣随风轻轻拂动,神情平静如水。她向秦清郑重一礼,语气冷静却不失诚恳。
“我看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她说着,轻轻一指躺在沙发上的沐云菲,“前天晚上我顺手救了你朋友一命。所以我想,若是我现在开口,请你们帮我救回姐姐,你应该不会推辞吧?”
她目光坚定,语气仍旧平静,却有一种不容回绝的底气。
秦清闻言,微微一笑,笑意里有些无奈也有些玩味:“你凭什么就觉得,我们能帮到你?”
他倒不是拒绝,而是想知道,小青到底看出了什么。
“是啊是啊!”陈灵也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双手抱膝窝在角落,一脸认真地附和道,“你说的那个法海,我们听芙妹讲过,那简直是战斗佛祖啊!我们几个演电视剧还行,真要打他……我们拿啥打啊?拿打光灯把他照瞎?”
陈灵说得认真,语气里却带着点天真的滑稽,让刚睡醒,还迷迷糊糊的曾兮兮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小声说:“你能不能别再说我们演技的事了……”显然曾兮兮是没有听清陈灵的话,还以为又在吐槽他的演技。
小青却没有被陈灵打断节奏,她仍旧看着秦清,语气缓慢而清晰:“我原本只是想借阴阳鱼一用,不打算连累你们。可现在,我肯定了一件事——你们,的确有帮我的能力。”
秦清眉头轻挑,没有接话,示意她继续说。
小青轻吸一口气,语气仍旧从容:“这些年我在‘色欲天’暗中查探过很多,了解过这个世界,自然是知道这个世界的一些事的。”
她说到这儿,眼神有意无意扫向郭芙。
郭芙被她这目光看得一愣,还以为小青是看出了自己的来历或者是识破了她手里的储物戒等底细,于是下意识问道:“你是觉得我们有什么特殊?我们身上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小青微微摇头,却反而轻笑了一声,说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答案:“昨晚那个叫‘钱老’的老人,他才是关键。”
客厅瞬间一静,连还在揉眼睛的曾兮兮也停下了动作。
几天之后的一个傍晚,一辆低调的公务车缓缓驶入一栋老旧小区的院落。车门打开,钱老被人从医院里接了出来。他身着一件洗得泛白的中山装,神色清瘦但精神尚在,手里拄着一根老式木杖。
送他出来的,是一队身着黑衣、表情严肃的国安局的人员,但他一摆手,声音不大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都回去吧,不要为了我这个半截身子的人浪费国家资源。”
众人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听从了他的意思。只留下一个年轻人,他的学生,小陈,开车送自己回到那间熟悉的职工宿舍。
小陈搀着他,一步一步走上那栋年代久远的筒子楼。楼道里昏黄的灯泡时明时暗,墙上贴着褪色的“安全用电”提示。钱老却不以为意,像回家一样自然,边走边低声说着:“还是这楼道的霉味熟悉,不像医院那股子消毒水味,熏得人心烦。”
进了门,那是国家在几十年前给他分配的宿舍,五十来平方米,摆设简单却干净整齐。墙边一排老式书架,书架上落着灰尘却井然有序。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旧写字台和一把藤椅,电视机还用着老款遥控器。
钱老放下手杖,慢慢走向墙上挂着的照片。他伸出略显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张泛黄的相框——里头是他年轻时的妻子,梳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发型,笑容温婉。
“老婆子,你走得早啊……”他低声道,语气温柔中带着点儿喃喃自语的味道,“现在我也该来陪你了。”
小陈站在一旁听着,心头一紧,连忙道:“钱老,您别多想,好好休息,您还得活着看我们这些学生出成绩呢。”
谁知钱老正说着话,忽然一阵剧烈咳嗽,竟咳出了一口血,染红了他手背和衣襟。
小陈吓了一跳,赶紧奔去厨房拿出搪瓷钵盂递到他手边,又飞快从茶几上抽出毛巾擦拭,急声道:“钱老!您怎么了?我赶紧给医院打电话 ,让他们派人过来。”
钱老却摆了摆手,声音有些哑,“不要浪费国家资源了,我没事。”
他坐在老藤椅上,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又道:“上个月在病房里,你和那个医生说话的事,我都听见了……他说我还能活几天来着。”
小陈闻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嘴唇发颤地低声说不出话。
钱老却伸出手,像小时候摸孩子头那样轻轻摸了摸小陈的脑袋,笑着说:“傻孩子,别哭。你看,他说我最多还能活两周,现在都一个月了,我还活着。是不是赚了?”
小陈默默低头,紧咬着牙,不敢让眼泪落下来。
钱老轻轻呼了口气,又说道:“小陈,去,把电视打开,我想看看电视,就那个综艺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