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明这些日子就像一根被拉紧到极限的弦,神经时刻紧绷着,丝毫不敢放松。自从接手这项任务,他便开启了这种日夜坚守的日子。每天,他都早早来到存放货物的地点,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货物,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静。长时间的高度集中精力,让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犹如干涸土地上的裂缝,整个人也显得疲惫不堪,但他的眼神中始终透着坚定。毕竟这份工作责任重于泰山,他深知一旦出现疏漏,后果不堪设想,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生命线上的关键节点,不容有丝毫闪失。在无数个漫长而又煎熬的日夜等待与坚守后,最近,命运的天平终于开始向他倾斜,他迎来了意外收获。
那天,阳光如同往常一样洒在取件点,周围的一切看似平静。常明如往日一般,佯装随意地在取件点附近踱步,实则眼睛像雷达一样,留意着周围的每一个动静。就在这时,几个身影从不远处缓缓走来,进入了他的视线。常明的神经瞬间警觉起来,他下意识地觉得这几个人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眯起眼睛,透过眼角的余光仔细打量着他们。随着几人越来越近,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心里猛地一惊,这几个人竟然都是“老熟人”!他在之前的工作对接中与他们打过交道,他们是哈尔滨铁路局的站段主任和科长,曾经在铁路系统里,那可是响当当、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各种场合都意气风发,众人簇拥。可如今,他们的身份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成了被法律审判的“有罪之人”。
常明清楚地记得,当初这些人被曝光时,引起了多大的轰动。他们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受贿、以权谋私,把手中的权力当成了敛财的工具。在工程招标中暗箱操作,收受贿赂,让不符合标准的企业中标;在物资采购环节,抬高价格,从中拿回扣,大肆敛财。他们的行为严重损害了公共利益,让无数依靠铁路发展的普通人遭受损失,也让铁路系统的公信力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法律的正义之剑终究不会放过他们,经过一系列的调查、审判,他们最终受到了法律的制裁,被判了刑。本以为他们会在缓刑期间,在家中安静地接受改造,反思自己的过错,重新走上正轨。
可眼前这一幕,却让常明惊得合不拢嘴。他们不仅不顾缓刑期间的限制,大费周章地跨省而来,还完全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在取件点,他们高声谈笑,毫无顾忌地指挥着搬运货物,大摇大摆地做起了“业务”,言行举止间没有丝毫的避讳与收敛,仿佛这里不是一个随时可能暴露他们违法行径的地方,也没有人会追究他们的行为。看着他们谈笑风生、轻松自在的模样,常明的疑惑和愤怒如熊熊烈火般愈发强烈。这不禁让人揣测,他们如此明目张胆,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强硬后台在撑腰呢?是曾经的关系网在暗中运作,有人故意包庇,还是存在着盘根错节、其他不为人知的利益链条,支撑着他们如此肆无忌惮?
直到最近这段时间,常明才如梦初醒,像是被一道惊雷猛然劈中,彻底看清了这个他工作许久的货场的真面目。以往,他每日在货场里忙碌,只当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货物中转地,却未曾想,这个平日里被大家称作货场的地方,实则是个藏污纳垢、充斥着走私货和以公充私货物的大型集散地。
在日常按部就班的货物清点与查验工作中,常明逐渐察觉到诸多不对劲的地方。起初,只是一些细微的异样让他心生疑惑,随着检查的深入,那些令人震惊的问题逐渐浮出水面。那些堆积如山的货物包装上,无一例外清晰地印着公家的条子,上面工工整整地标注着货品名称、详细规格,从这些信息来看,它们毫无疑问本应属于公家物资,是要被运往各个公家指定的地方,服务于公共事业或是集体项目。
然而,当常明仔细查看货物的运输单据,确认它们的目的地时,眼前的信息却让他惊得合不拢嘴,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本应属于公家的货物,目的地竟全是分布在城市各个角落的小型个人公司。这些公司规模不大,业务范围也相对局限,和公家的业务往来本不该如此频繁且大量,可如今却成了这些公家物资的最终归宿。
不难想象,在这看似平常、每日车来车往的货物流转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见不得人的勾当。在这黑暗的利益链条里,公家的资源被某些人肆意挪用,那些本为集体谋福利的物资,被当作满足私人利益的工具,走私与以公充私的行为在此地毫无忌惮地肆意滋生。一箱箱货物的违规流转,一笔笔见不得光的交易,正在悄无声息却又严重地损害着集体利益,破坏着公平公正的市场秩序和社会公义。
回想起过去的日子,常明满心懊悔,狠狠地大拍了一下大腿,发出一声沉闷又懊恼的声响。在之前的那段时间里,从货场走的货物简直就是一场触目惊心的利益输送,自己却浑然不知,平白浪费了许多收集证据的宝贵资源。
那些日子,常明每天都在货场里忙得晕头转向,像个被上了发条的机器,只知道机械地干活。清晨天还没亮,他就被闹钟叫醒,匆匆赶到货场,开启一天的忙碌。核对货物清单、指挥装卸工人、安排车辆运输,每一项任务都占据了他大量的精力。等到夜幕降临,繁星点点,他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中。
可他却忘记了自己到这里的初心。他本是肩负着调查货物异常、维护集体利益的使命来到这个货场,然而每日被繁重的工作任务淹没,被表面的忙碌麻痹了神经,竟然没有察觉到身边正在发生的惊天黑幕。现在想来,那些被轻易放走的货物,每一件都可能藏着关键线索,那些错失的机会,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他痛恨自己的疏忽,痛恨自己在忙碌中迷失了方向,让那些不法之徒逍遥法外这么久,也让集体利益遭受了难以挽回的损失 。
夜幕像一块厚重的黑布,沉甸甸地落了下来,将白日的喧嚣一点点裹藏。工地上,劳作了一天的机器终于停歇,只剩下几盏昏黄的灯,有气无力地亮着。
两个工友背靠着堆得高高的建筑材料,手里夹着烟,缭绕的烟雾在他们疲惫的面庞前缓缓升腾,又悠悠散开。他们的声音被这夜晚的寂静放大,带着几分疲惫与无奈,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
老宋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来,在他们身旁一屁股坐下,顺手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烟盒,抖出一根烟,用有些颤抖的手点燃。深吸一口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开口道:“唉,你们说,这世道是不是变了?感觉世风日下啊,干啥都不容易。”他弹了弹烟灰,火星子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就说咱这活儿,以前虽说累,可好歹还能挣点钱。现在呢,钱是一天比一天难挣。”
其中一个工友猛吸一口烟,把烟头在地上狠狠一按,附和道:“可不是嘛,就拿那搬运的活儿来说,以前半件一块钱,虽说不多,但好歹能糊口。现在倒好,直接降到七毛九。这一降,一天下来可少挣不少呢。”
凑过来的常明眉头紧锁,随风附和:“咱也不知道这中间咋回事,工厂老总是不是克扣了?反正这钱实实在在是少了,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哟。家里老人要养,孩子上学要用钱,到处都得开销,可收入却越来越少,真不知道该咋办。”
另一个工友沉默许久,缓缓说道:“说不定是原材料涨价了,工厂成本高,只能从咱们这儿省。可咱们也是靠这点辛苦钱过日子啊。”
三人陷入了沉默,只有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灭。
“不行,就这么干等着,咱的日子只会越来越糟。我看咱得想个法子,不能任由他们这么欺负咱们。”常明握紧了拳头,语气中透着一股不甘。
“能有啥法子?咱们就是普通工人,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第一个工友苦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无奈。
“咱不能就这么认命!”常明提高了音量,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咱们一起去找工头问问清楚,为啥工钱说降就降?咱们要个说法,他要是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咱们就集体罢工!”
听到“罢工”两个字,两个工友都愣住了,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另一个工友小声说道:“罢工?这可不是小事儿啊。万一老板一生气,把咱们都开除了咋办?咱上哪儿再找这么一份工作去?”
常明坐回到他们身边,语气稍微缓和了些:“我知道这有风险,可咱们要是不试试,就只能一直这么被压榨。咱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要是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往后拿什么养活家人?”
他顿了顿,目光在两个工友脸上来回扫过,继续说道:“咱们这么多人,团结起来力量大。只要咱们态度坚决,老板说不定会考虑咱们的诉求。就算真被开除了,咱们也不能咽下这口气,大不了一起去劳动部门投诉,我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
两个工友听了常明的话,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后,第一个工友抬起头,咬了咬牙说:“行,就按你说的办!反正现在这样下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拼一把!”
另一个工友也跟着点了点头:“对,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为工厂辛苦干活,他们不能这么对待咱们。”
常明看着两个工友,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咱们就联合其他工友,一起去找工头。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就一定能争取到属于咱们的权益!”
次日清晨,天色刚泛起鱼肚白,常明就早早地来到了工地。他穿梭在尚未完全苏醒的工友之间,言辞恳切地诉说着昨晚的计划,情绪激昂地鼓动大家为自己的权益抗争。在他的努力下,越来越多的工友被说动,原本平静的工地渐渐被一股躁动的情绪笼罩。
临近中午,当大部分工友都聚集在一起时,常明站在一堆建筑材料上,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工友们,咱们不能再这样任人宰割了!今天,咱们就去找工头要个说法!”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响应,工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工具,浩浩荡荡地朝着老板办公室走去。
来到办公室门前,常明深吸一口气,率先推开门。工头看到这阵仗,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故作镇定地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都不用干活了吗?”
常明向前一步,挺直腰杆说道:“工头,我们可不是来闹事的,就是想问问,这工钱为啥突然降了这么多?我们都是靠这点工资养家糊口的,您这么一降,我们日子可怎么过?要是您今天不给个合理的解释,我们实在没法安心工作,只能罢工了。”其他工友也在后面附和着,声音此起彼伏。
工头皱了皱眉头,眼神在众人脸上扫过,试图找出破绽。他强装镇定地解释道:“最近原材料价格飞涨,工厂的成本大幅增加,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大家再坚持坚持,等熬过这段时间,情况肯定会好起来的。”
常明可不会轻易被这番话糊弄过去,他心里清楚,这很可能只是老板的托词。他冷笑一声,说道:“工头,原材料涨价的事我们也有所耳闻,但这也不能成为随意克扣我们工资的理由吧?我们要求查看工厂的账目,看看是不是真像您说的那样。”
听到这话,工头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连忙摆手说道:“账目岂是你们说看就能看的?这涉及到公司机密。你们别被人挑拨离间了,好好回去工作,工资的事我再考虑考虑。”
常明见工头这般反应,心中更加笃定这里面有猫腻。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工友,大声说道:“工友们,老板这明显是在敷衍我们!他要是真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不敢让我们看账目?今天要是不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咱们就说到做到,罢工!”工友们群情激愤,纷纷表示支持。
工头看着眼前失控的局面,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今天要是处理不好这件事,工厂恐怕真的要陷入瘫痪了。他在心里快速盘算着,想着如何才能稳住这些工人……
杨甜眼见局势愈发失控,心急如焚,他猛地冲上前,双手死死拽住常明的胳膊,那指甲都快嵌进常明的肉里,脸上满是焦急与惶恐。“常明,你先冷静冷静,有话好好说!”他扯着嗓子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求。可常明此刻满心都是为工友们讨回公道的决心,哪里肯听他的劝阻。常明身形高大壮硕,轻轻一甩胳膊,杨甜就被挣脱开来,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杨甜人小力气也小,在盛怒的常明面前,根本无法阻拦。
常明大步向前,站在众人面前,身姿挺拔,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他双眼圆睁,目光如炬,直视着工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声质问道:“我就问你,为什么现在抗包的货钱比以往少了这么多?我们每天累死累活,挣的都是血汗钱,你凭什么随意克扣?”那激昂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砸在工头的心头。
工头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眼神中满是慌乱与心虚。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双腿也忍不住微微颤抖,平日里在工人面前的威风此刻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