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八月底时,暑气已经逐渐消散,时新雨平日做的几个营生也重新启动了,到了如今已经半月有余,要不几天这第一批蚕就要上架了。
前些日子她脑中一直萦绕着何元元的话,那便在镇上盘个铺子,盘个铺子,铺子。。。
她倒不是真的想盘个铺子,但也在心中思忖着若有合适的,便要重新置办一块住宅,更要离曹集近些,不用每次去赶集都要翻山越岭,最好画好图纸,每一处都自己设计。
这有了盼头也就有了快乐的压力,她如今手中只剩下一百两银子,还有些零散的银钱不超过十两,心中终究是不安稳,还是要好好赚钱啊!
她在园子里慢腾腾的刨些杂草脑中胡乱想着,听着蚕房里三凤喂蚕的声响又想起了一件烦心事。
约莫着二十来天前,三伏天一过,三凤便来如同往常一样做活,但到了晚上,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收陶罐里的银钱。时新雨心中纳闷追到半路才撵上她,气喘吁吁的问道:“三姐!你怎的,怎的不理我,快些将这工钱拿走呀!”
“新雨,我都说了,是,是我家对不起你,害你遭了这个劫难,好在你和十安没出什么大事,不然我全家都谢不了罪!我爹娘也羞愧难忍,,,”三凤有些难为情,说着说着眼泪都快要下来了,“新雨,总之今年这钱我是不会收了!不收这钱我心中也愿意每日做活哩!你莫要追赶我,快快回家去!”
时新雨拽着她的胳膊被带走了两步仍旧没松手:“你,三姐,你这说的什么傻话!这事情怎能怪你!若不是我家就有这门亲戚,任谁翻了天也不会闹出这种事情,那人便是一条毒蛇,早晚要咬上来!”
三凤被她拽住胳膊,无奈回头,哭道:“新雨,你莫要说了,出事之后不仅害你损失了这么多钱财,你不打骂我家都是你菩萨心肠,你便是让我把银钱都还出来都是应该的,但你还许我留在家中做事,我,我心里,,,”
时新雨看着哭的泣不成声的三凤心里也变的酸酸的,她抬手擦了擦三凤的眼泪,轻声细语的安慰道:“好了,三凤,莫要哭了,我们不说那些了,不说了。”
三凤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两人一起走到了屋后的河边,流水潺潺撞击岸边,不时的有水滴溅出。
三凤还是闷闷的,不是从前那般快言快语的爽利性子了,她忐忑的开口:“新雨,你,你莫要心烦,从此这种事情再不会有了,我爹已与二哥断了关系,他这次真的被伤了心也后怕了,我四舅那边也是,那贼人入狱把他两人都吓坏了,再不敢使坏乱来,你手中还有两人的认罪书,若他两再有任何不对劲,我们便将这两人告上衙门!”
时新雨安静的听着,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徐有田堂审那天,韩叔像押送犯人一样将丁四和二强五花大绑去了临安府,看着徐有田的下场,丁四被吓得当场拉了裤兜子。
十安看着畏畏缩缩的两人心中甚是来气,但还没等他腾出手收拾这两人,韩叔已经将两人绑到了他眼前。
他也未曾留情面,看着在地上磕头嘴里不断求饶的两人,他一人送了一记恶狠狠的窝心脚仍旧觉得不过瘾,又怕吓坏了姐姐,敛着脾气将两人拎到一边。
徐有田庭审之后,韩叔韩婶在人丁户籍所与二强和丁四断绝了关系,在衙门前三击掌时,二强嚎啕大哭,抱着韩叔的双腿不松手,嘴中大喊道:“爹,我错了,我错了,你真不认这个儿子了吗。。。我去求取那小娘子谅解,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我去跪求那小娘子谅解,爹。。。”
韩婶看着糊了一脸眼泪鼻涕的二强惨淡一笑:“这世间无论谁谅解你,和我们都无关了,放开手。”
自此,二强再不姓韩了。
之后一晚,韩叔韩婶托李年送来两封信,时新雨接到信时有些不解,李年眼神躲躲闪闪,很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舅和妗子无颜再见你。
时新雨和十安将信拆开,里头竟然是两张认罪书,一字字的写出了两人所犯下的罪行,如何煽风点火,如何夸大其词,又是怎样找到徐有田,害得时新雨损失了上百两的银钱,家中两人均负伤,下面不仅有两人的手印和落款,还在村中找寻了孟大勇、赵先生、村中的瞧病的邓先生、李年等六人作证的签名手印。
李年看着时新雨的脸色有些尴尬的开口:“我舅说,有了这两份认罪书,无论何时都能将这两人送去见官,让你不要担心。”
时新雨点了点头,吐出一口气问道:“为何,为何韩叔不过来,,他的左边身子好些了吗?”
李年摇了摇头:“都告知他莫要生气,却还是气的不行,前几日端饭手都有些抖。我舅和妗子,两人不好意思见你,怕你生气,你,你”
时新雨心急的打断道:“我没有生气!就是出了这事情我也有些心烦,想在家中歇息几日,等过几天我便去看看他们,你告诉韩叔韩婶,我没有生气,让他两人注意身体!”
李年点了点头便转身了,“哎,李年哥”,时新雨喊住了李年:“告诉韩婶,多弄些骨汤喝,韩叔韩婶两人上了年纪,喝些骨汤是好的,一定要说啊!”
李年朝她两人笑了笑,嗯了一声,摆摆手让两人关门。
眼前水声潺潺,忽然一条鲤鱼腾跳而起,扑腾起了一阵水花打到岸边,时新雨心思被拉回来,她转头看着三凤,说道:“好些了吧,以前我每次跟十安闹了别扭,两人便坐在这水边看看水流,心绪便被流水带走了。”
三凤听她讲起十安的事情,也有些控制不住的笑了下,笑完又很快皱起了眉头,时新雨看着叹了一口气:“三姐难道是以后除了干活都不与我来往了吗?以后是不是再也不帮我担水?我若腹痛也不帮我灌水袋?”
三凤赶忙摇了摇头,立刻心急道:“那怎会!新雨,你,你知道我的,我怎会,”
三凤话还没说完便被时新雨打断:“那便是韩叔韩婶,以后我也吃不到韩叔摘得槐花菜,也用不到韩婶裁的鞋样子,我若割了手便自己流着血驾车去曹集。”
三凤被她激将,憋了一肚子话,竹筒倒豆子一般喊道:“那怎么会!在我爹娘心中,你像女儿一样亲!到了何时也不会不管你!只是,只是,我们给你的这些,都太轻贱了,与你给我们的这些相比,太,太不值得一说了。”
“这世间难得真情与关怀,何来贵贱之分,我刚到此处时,家徒四壁,若不是韩婶事事帮衬,真心以待,日子不知要难过多少。”
时新雨说完抓住了三凤的手:“三姐,莫要和我生分,这世道本就不易,我们一起支撑着走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