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的风景还是那么的熟悉，倒退的树影遮挡住木槿一半的脸庞。忽视了的情感被一朝触及，迟钝了三年的伤痛从心底深处蔓延上来，揪着人的心扉，痛得后知后觉。

木槿的情绪不佳，半个脑袋靠在车窗，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模糊了视线。她觉得心里难受，心像被狠狠地揪着，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怎么了？”修第一时间察觉到木槿的异常。

木槿摇摇头，不是很愿意开口。修并没有勉强，只是护着她的脑袋，以防脑袋砸到车窗。

良久，木槿才缓缓地开口：“外公他他很疼我。”

木槿的声音微微沙哑，带着微不可查的哽咽。“他过世了，按理来说，我应该要很难过才对。可那个时候的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是在睡梦中过世的。”木槿顿了顿，继续说：“那个时候，当我听到他过世的消息时，我在想什么呢？”

木槿努力地回想，“我什么想法都没有，脑子里像是过了一条毫无意义的信息，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看到他遗容的时候，我哭了。”木槿苦笑自嘲，“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哭，就是简单的哭了。”

“三年来，我对他的印象越来越淡。印象里，他很疼我。但其实不是的。”木槿望着窗外，目光没有落处，“比起疼爱我，他更疼爱我的表姐弟。”

“大家都说他很疼我，所以我也告诉我自己，他很爱很爱我，之后，我相信了他是很爱我的。”

“我以为我也是爱他的。可为什么我对他的离世一点都不难过。”木槿眼角的泪不自觉地滑落下来，修听见她压抑不住的哽咽。“可现在我为什么又开始难过？”

修擦掉木槿眼角的泪，将她揽进怀里。“亲人的离世，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从前你没有感觉，是因为你一直都没有接受、意识到他已经离开的事实。”修一下地拍着木槿的背后，柔声地说：“你觉得难过，是因为你触及这个事实，清楚地知道他已经不在了。”

“无论他是不是很爱很爱你，但你是在意他的。”

很多年以后的某个夜晚，木槿梦到自己的小时候。梦里，她看到了外公，是一道很模糊的身影，但木槿还是从中感受到了温暖，感受到她那时的欢乐。

木槿想，他确实是爱她的。

春节对木槿来说只有两天，从初三开始，春节的基本流程就算结束了。家里偶尔会有父母的朋友过来做客，姐姐照常上班，没有其他节目的木槿同往年一样，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学习看书。

她刚把一张英语试卷做完，手机就连续震动起来。木槿叹了口气，想都不用想，会这样给她发信息的，除了肖昱，没有别人。

点开聊天界面，果不其然，是肖昱发过来的信息，点开信息的功夫，又连续收到好几条信息。

看完消息后，木槿忍不住翻白眼，哐哐地敲了几个字回复他。“能不能独立行走？！”

“我也不想啊！”肖昱表示委屈。

“我这个僚机什么时候可以下岗！”木槿表示无奈。

“我努力。”肖昱打哈哈。

木槿万般无奈后接受了自己的僚机设定，帮肖昱约陈函出来。“我先说好，她不一定会出来哦。”

肖昱拍胸脯保证，“放心，你约，她一定出来。”

肖昱可以说是非常了解陈函了，不然也不会扒拉着木槿不放。

“出去走走也好，别天天活得像个小老太太。”修是知道木槿有多宅的，他合理怀疑，如果给木槿足够的生活条件，她能在里面待到天荒地老。木槿会如此，一部分是因为她认生没有安全感，另一部分原因就是她懒，还怕麻烦。

木槿对此不以为意，“多好！少走几十年弯路。”

修无奈地讪笑摇头，还真的是独一份。

木槿和陈函约的是市中心的购物广场，正值春节，广场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到外面逛了一圈，木槿才认知到，现在仍然是春节。

木槿的脖子怕冷，但又不习惯穿高领毛衣，所以出门的时候，围着围巾，将半张脸埋在宽大的围巾里。

为了迎接春节，广场上放置了很多特制的花灯，音乐喷泉也一刻不停地跳跃着。因为陈函要应付饭局，和木槿约好晚饭后在广场汇合，所以木槿一边等陈函过来汇合，一边百无聊赖地站在喷泉旁边给肖昱发信息。

“陈函应该快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偶遇怎么样？”

“行吧。”

陈函怕木槿久等，应付完饭局，她飞速地找个借口溜走。“没有等很久吧。”她拍了拍看喷泉看得入神的木槿的肩膀。

“没有，我才刚到一会儿。”木槿将脑袋从围巾里探出来，又快速缩回去。

“怎么不进去等，商场里面有暖气。”

“我穿的有点多，进去商场反而觉得热。”木槿主动挽着陈函的手，笑眯眯地说：“我看外面的花灯好漂亮，我们逛逛吧，就当饭后消食了。”

陈函哪里不知道木槿的小心思，但还是顺着她的意，跟她闲逛起来。“肖昱让你约我的？”

木槿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直接承认了。“这么明显吗？”

“嗯。很明显。”陈函勾着嘴角点点头，“你呀，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人，主动约我，就很说明问题。”

木槿眼角抽搐，心虚地说：“我也没有那么宅吧”

在被陈函那双眼睛炯炯地盯了好一会之后，木槿不得承认。“好吧。”

陪在一旁的修见此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

木槿负气地睨了修一眼，气鼓鼓地朝他“哼”了一声，幼稚得像个小孩子，惹得修笑得更甚，更想逗她。

木槿和陈函逛了没多久，肖昱便出来偶遇了。

木槿表示：好生硬的演技，好刻意的偶遇。

肖昱则表示：无所谓，追老婆就是要脸皮厚。

无论什么原因，木槿难得约她，陈函的心情很好，便纵容肖昱像跟屁虫一样，随着她们继续逛街。

木槿挽着陈函走在前面，修和肖昱跟在身侧，一路相伴，漫步在华灯初上的夜里。

往年的春节，木槿几乎都是一个人在家里待着，听着外面的烟火爆竹，人群嬉闹，看着家里的做客的亲戚孩子上蹿下跳。他们好像都很开心，明明很热闹，可木槿的心里却淡淡的，没有什么波澜，像一个局外人一样。

现在，木槿好像开始融入这个世界，这个她曾经听着、看着却感受不到的世界。

虽然是作为陈函和肖昱之间的僚机出门的，但木槿却是三个人中，玩得最开心的。

她不是不爱出门，而是缺少通往外界的道路和向她伸出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