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走了。”资良瑜答道。
“这般轻易地放过我们了吗?”
“算是吧。”
月老视线垂落,双唇紧抿,不知如何去面对资良瑜。他欣喜于朋友得偿所愿,可眼下他更心疼资良瑜将面临的一切。
他说不出劝慰的话,因为对资良瑜而言这不是遗憾,可他心里却是不甘,堵在心口,挠肝抓肺,又无能为力。
月老自顾自生起闷气,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终究是泄了气,抬起眸子望向资良瑜,神态复杂,这是他最后一次询问资良瑜值不值了:
“值吗?”
资良瑜笑开,眉目温柔地回答他:
“你若有心,此刻便可祝福我。”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在这件事上月老再没说什么,他摇身一变,化作一白发苍苍的老者,又恢复了他一贯的玩世不恭,高扬眉毛笑嘻嘻地问资良瑜道:
“怎么样?如此一来行走人间更方便些,你怀里这位可是费了好大劲寻我,在此间我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月老穿着一件最是常见不过的灰布衣裳,浆洗到发白,手肘处打着两个补丁,看上去陈旧不已。
见资良瑜不说话,只是一味地看着自己,虽是微弯着嘴角,可他眼角却耷拉下来,目光里带着一丝哀伤,月老便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开玩笑般地对他道:
“瞧我这身气度,够不够资格做你的高堂?”
资良瑜终是被月老这无厘头的话给逗笑,笑骂了一句:
“你就爱这般,惯会占我便宜,往自己脸上贴金。”
见逗笑了资良瑜,月老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诚起来。笑着笑着,他脸上的表情淡下去,月老越过资良瑜朝前走,一边对他道:
“君玙,我知你在想什么,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也莫要想着背着我偷偷去寻神主,我和你能在一起厮混这千把年,只因你我本是同类,你为情而死,我为情而生。”
“我乃姻缘之神,情爱什么的,我不敢自夸为最,此玄奥之物,说不清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但我敢说我是上九天最先通情之人。”
月老站住,声音平和,缓缓揭开命运一角,供资良瑜窥视:
“你可知一世为人,你体验了几种最是深入灵魂的感情。刻骨铭心的亲情,至死不渝的爱情,无地自容的愧疚之情,可唯独友情,不是那么浓烈完满。你和皇帝的遗憾,并不两世铭记,你可知为何?”
寒风吹散月老的声音,也吹散他的情绪,落在资良瑜发梢,恍惚了资良瑜的眉眼。
资良瑜回想起与月老相伴的岁月,悠久古老,处处充满欢声笑语,资良瑜嘴角漾开温柔的笑,望着月老的背影道:
“我已经有了,不离不弃的友情。已有盈余,何求圆满。”
月老闻言转身,气急败坏地对资良瑜道:
“你个榆木脑袋终于想清楚了!”
“我当然知道谢玿于你而言重若生命,可我们也是彼此的唯一,谈什么亏不亏欠!”
虽是感动于月老的重情重义,可眼前这副小老头跳脚的模样也确实招笑,资良瑜笑弯了眉眼,如火上浇油一般,看得月老更是怒火中烧。
笑了笑够了闹也闹够了,月老便带着资良瑜去了离得最近的驿站,让谢玿在那好好歇息,待他醒了再做打算。
服侍谢玿躺下后,资良瑜蹑手蹑脚退出了房间,关上房门,一回头,月老站在栏杆旁,扭头看着自己,长发垂落,端的是月下佳人,翩翩公子。
资良瑜来到月老身旁,朝他伸出手,月老低头一看,一把折扇安安静静地躺在资良瑜手心。
月老拿起折扇,打开,月色的扇面,昭示着主人心绪平静。谁知他只是看了一眼,又将扇子一合,抬手朝资良瑜头上探去。
一尖细之物插入头发,资良瑜抬手一摸,是一根簪子。乌黑的马尾上,簪着一根如月色样皎洁的木簪,如白玉般温润的触感。
资良瑜不解:
“你这是……”
月老眉眼一弯,道:
“月华扇跟了你许久,已经喜欢上你了,以后也要留在你身旁,继续保护你。”
又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月老心满意足地补充道:
“真好看。”
资良瑜自然地撩起月老胸前的垂发,拈在手中垂眸把玩着,低笑了一声道:
“不过是皮相。”
言毕,他松开了月老的头发,转身靠在栏杆上,目光注意着房间里的动静。
“你或许会喜欢他的,他不完美……”
“奈何你喜欢。”
月老接过话去,然后有些傲娇地转过脸去,一手撑着栏杆,满不在乎道:
“他喜不喜欢我无所谓,总之我并不讨厌他,以前总要你让着我,现在我让让你好了——我会喜欢他的。”
顿了顿,月老小声嘟囔道:
“无需很久。”
资良瑜看着月老,笑起来,眉目舒展。随即他的心事逐渐发散,像夜里弥漫的月色。
谢玿尚且不知月老的存在,他若知晓,会是哪般神态?
可会不悦?可会吃醋?还是会欣然接受?亦是毫无感觉?
说起来,谢玿似乎没有为自己吃醋过,倒是自己吃过不少飞醋。
资良瑜有些郁闷,看着紧闭的房门,目光有些发愣。
其实,只要谢玿安好,两人相守就好了,如此一来便胜却人间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