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可揭开缥缈的面纱,露出洁白的脸庞,它总能令人能够幻视心念之人的面貌,赠与的光辉全倚仗欧布拉斯的伟力,马尔诺昔的思念未曾断离,但天神勒令他们必须不得相见……
“古尔戈什也扪心多问自己,可怜可惧不露在脸色上,也望着她,只见得自己的失言化为对方不甚溢火的愤怒,反倒被姑娘反咬一口,她吵怨道:‘傻瓜,怎么就不懂得机灵点,你活该被我咬一口大印,哼。’”[1]
眼见黑色宅邸之中散漫的气氛,就连宅主的妹妹也和朗诵者嬉笑轻佻,在她们身旁的仆人早已不见手中的各类家伙——扫帚、抹布、要换洗的衣裳、茶盘、水壶等,摇身安歇在角落中,被规训得如同摆好的玩具小锡兵。形色举态各不相同,捂嘴凝视的、咧嘴瞪眼的、搭背抱肩的、趴桌歇息的仆人们发自内心的喜悦,能够留在这样的美人身边调度一日的工作。
同比自己爵位更高一等的主人仍不知情,但光芒终究是洋溢在成色昏暗的客厅里来。她在镇上也有一定的名气,并非以头衔之重得意忘形,而是了解来临身边的人,倾听他们的需要,时间一久,中伤者发现自己的毒舌和手段都无计可施,它们渐渐就不知道应该如何维持自己的存续。
薇若妮卡正是被毒液侵蚀几次的人。
仆人们对所说的故事也嚼舌纷纷:
“古尔戈什的嘴比得上正踩中钉耙的棍柄,唇鼻都挨了一棍。”
“超好笑,比喻不当把心爱的姑娘惹怒倒也棘手。可是怎么能把对方说成是硕长的泥鳅呢?怪不得被咬呢。”
“我看古尔戈什还是当浪子游侠太久,遇到这种事情,魂魄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薇若妮卡听的久了,搀着下颏,随后用手背稍抚,“恋爱本来就容易令人犯傻,更何况是平日都有可能嘴误。”
罗克娜也装成佣人,自己同亲好的朋友都披上仆人的服饰,口吻更是抬举她,“小姐,如果你是阿洛娅会怎么回应?”
“嗯?”罗艮蒂瓦望了望周围,眼睛倒是抓住了一丝猫腻,“估计也会生气,看默契,如果自己当时已经心动了,佯装生气也是极好的,可喜欢看对方担忧的样子。”
脚步声恰来奇妙,远方牵马的绅士已经走来好一阵子,但唯独马的身影已然消失,却还有马喘。
“真不像话。”
敞开的大门外流出一声叹息。多有粗糙的手掌、比常人不算雪红铺面的腕边,延伸到褶袖口边,能看到身披黑布,敞开腰侧的火枪手式罩袍,它裹着靛蓝弗嘉[2],腰带上别着自己打造的乌木手杖,内涵锋芒。它的伙伴——王政六百八十二年火枪手佩剑,其剑柄末端的锤形似虞曦人常用的款式,但更袖珍,剑的护手介于圆盘和刀把之间,镶着金橄榄叶和水仙、浪花的护条既不失优雅又掌握分量。先生的左脚跟抵在前边,另一只则稍稍踩在前头,还抱着自己折了一边的宽檐帽,羽毛从像是凝固的湍流被臂膀所拥护。
罗艮蒂瓦小姐耳朵从未动过分毫,心里的匣子却装着许多把戏。薇若妮卡的目光寸步不离这群欢欣惬意的青年小伙,她的内心有一种感觉——看着他人的快乐和幸福,是多么满足自己的时候啊!她从一片宁静的水平面上迫切需要倾听翻涌的浪潮,它必定是有活力而包含激情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自己的挚友,小巧松茸的姑娘,内心亦是高兴的,她们之间有一种相同的念头,尽管理念也许不尽相同,但呼声却一致:
人们要感到幸福啊!就让我们充当他们的斥候吧。
公爵小姐不禁把内心喜咲到外面,误解也来得恰逢及时,敏捷随后而至,“我们读到哪?”
“阿洛娅把古尔戈什咬了那段。”
人们疑惑着哪来的回答,但从声音窥见人的来路,立即就打起精神,散漫的风气都藏匿在脚下了。
“那好……”
“薇——若——妮——卡——”
女仆长突然发愣。
门前的宅主瞧着他们,眼色令人立即感觉宅邸冷了几度,“我宠你,但总不能什么事也纵着仆人。”
薇若妮卡把书一合,正要起身,挺腰而起的时候露出疑惑,起初还有些习惯上的依赖,“我这就去办……诶,办什么?”
佣人们突然想起手头上的工作时长变得更少,尽管比往常更累了。
“对啊?办什么?”人们附和道。
“嗯?你们不应该去打扫、刷洗、修葺一类,这还要问?”查理顿时困惑,眯向他们,啧声之后又摸着下巴,“难道我还要请教你们我需要吩咐什么?”
“可我们到此为止已经做完了。”众人说。
这番话令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劳斯丹德突然有一种感觉,这栋宅邸的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倒是领教了女友的实力,自己反倒成了靠着乌云的一方,温馨属于无所事事的仆人。指使人的感觉习惯以后,还从未有人中断它,无力感从言语中击穿他的心扉,像一把上迷药的矢,融入大人的血流,四肢也变得无力。
抱着已经无所谓,倒也没有目视一切俱灰的感觉,干脆把帽子一甩,落地之时,背靠对方离到台阶的为止才肯开口:“我需要有人给我冲一杯茶,我可没耐心等。”
只有某些人受了手势,挥手如绢,从而静步离去,但并非拾起工具干活,而是沿着走廊从外走出去。薇若妮卡含着戏弄的喜悦,走路也没有风嗖,更没有鞋跟落地的磕声,将帽子捡起之后,头箍挂在自己的腰间上,温水在十二分钟前早就备好,少女望着怀表的指针不断摆动,清哼一声乡间的大调,一路游荡到厨房里。
另一边,罗克娜拨弄裙后,宛然安坐在兄长的身旁,“你还没见过自己如此失魂落魄。”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本事了?”
“哈,你自己心里清楚。真令人羡慕,哥哥早为自己挑好贤妻嘞。”
“我……那是为了老先生的嘱托。”
“哼~坏的是你,人家从那么远的地方,洛那修斯特到佩尼萝可不是一两天的事情,流落半年之久。居然还要使唤薇若妮卡,瞧你真不像样。”
“哎?这又不是我害的,阿尔芬妮的阴谋还是我们联手挫败的,冤枉啊~交换真心的联系可不是诱骗,使唤?我使唤公爵大人可怕破坏了宫廷礼法,还是我求她的。”
“说得好——”话外出了另一阵腔调,洋甘菊配糖的杯盏落到他们面前,还有丝滑的墨色固流,也盖在他们的头盖上,“他救了我是应该的,我给他当工,他付工钱也是应该的,共同遵守契约精神理当如此。但是,查理貌似有些小脾气。”
他头也不回,“没有。”
“你以前乱扔东西,面上的光景和你现在见着的天空成了绝妙的类比案例。”杯盏离手之际,望着天空同样诉说自己的心流,“你在我面前扔帽子,我很喜欢。换做别人的话,你多数都会转身而走。话说回来,最近的治安越来越差,搞得人们脸色灰蒙蒙的,偶有听到劫掠行人,甚至请他们当场归了天国的事情,手法残忍利落。”
“承蒙你对周边的关心呐。”查理感到疲乏,眼皮不太听自己的话,“我难得还有闲心与你坐着这里,倒也记着最近辛劳的事情。我为此却无能为力。”
罗克娜对自己的兄长一向很有信心,轻磕杯沿使得与杯盖之间敲出响声,“怎么会呢?”
“我顶多只能敲打犯法的逞凶之人。但他们实在太多了——珀利弗城堡存在的意义上充当国王在外的眼睛,并给予彰显他审判得当的证明。可在此之外的,却不能干犯,我们也不能知法犯法,职权之外的我们就要住手。”
“你的意思是?”劳斯丹德的妹妹瞪大着眼睛。
查理也有叹息的时候,这和他驰骋工场、郊外和书桌面前的事务格格不入,“不仅是陛下,利益熏心而位高权重的长官们窥见不得滋生肮脏的地方,把贫穷比作臭虫的巢穴。但为什么会肮脏呢?是因为所谓懒惰、奸诈和险恶之心的影响吗?纯属扯淡,全然不顾层层加码的税费落到谁的头上。审判解决不了这些问题,武力却令人的进攻欲望找到一条合心意的宣泄途径,已经不是生活的模样,而是生存了。”
“你厌恶他们吗?”罗艮蒂瓦打趣地说,向后搭着宅主的肩膀,往他的头上呼气,翘后勾拢她自己的脚尖,“我记得你以前经常嚷嚷些逞雄[3]的话,想想就~”
“喂,打住!”他打一冷颤,面立马就紧绷起来,“你这话问的真搞笑,厌恶又有什么办法呢?它不是值得关注的要素,在宫廷的枝节上待着,立场才是值得考虑的。如果容不得黑暗,在官僚机构上就没有生存的土壤,包容黑暗,呵,那本质从未改变。”
女仆长的脸颊紧挨在倾慕的大人身边,“保持中立——变相默许有利的一方做大,显而易见,帮凶的面目就浮现在人们面前了。公正的仲裁并不会让你得到贪污腐败之徒的喜好,但剥去真实的面纱,另一边也不会对你有好脸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