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深吸一口气。
“外人总以为破产是一夜之前,头一天吃香喝辣,然后第二天家破人亡,笑话!”
她不屑冷哼,旋即陷入沉默。
暖温带半湿润大陆性季风气候,东风拂过,墓园气温偏低,夹杂阵阵春凉。
蔡青时静静听。
“其实,他那个公司窟窿最开始没这么大,只是有一点资金缺口。”
“他贷了一笔钱周转,眼前有笔贷款到期,本来计划再接着贷,谁想银行一下子就不给续贷了。”
“老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只能找民间借贷,一次次恶性循环。”
“借第一笔的时候,我们就离婚了,能保一个是一个,跑一个是一个。”
闻话,蔡青时不动声色一瞥。
“老陈能抵押的都拿出来了,眼见回款遥遥无期,借贷倒是一笔笔到期。”
“窟窿越来越大,你们总部有所觉察,那段时间,你看老陈总戴个帽子,实际他脱发,后脑勺几块斑秃。”
“人但凡还有退路,就不可能去死,旁人都以为是眼前的挫折,实际上,老陈焦虑的,早就备受煎熬。”
“……”
蔡青时缓缓长吁。
有些事情她知道,却不方便讲。
约莫二十年前,陈权就拿到了香港籍,他父母死得早,这辈子全靠孤身一人闯荡。
早年做进出口贸易,机缘巧合认识了翁曾源,后来,经由他引荐到佳途云策。
总部十五年,凤城十年,风生水起。
生命是一团欲望。
不能满足就会痛苦,满足了就会无聊。
四年前,陈权在香港偷偷注册了一间公司,将佳途云策部分业务挪到自己公司。
两年前赶上流感爆发,波及旅游行业,他那个公司入不敷出。
拖欠员工半年工资,房租水电物业,还有合作商款项,利滚利欠款超过3个亿。
借贷并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将他一点点拖向深渊。
想全身而退时,为时已晚。
去年底,陈权以身体不好为由,要求内退,念他劳苦功高,审批很快通过。
交接有条不紊。
起初,她并不清楚他公司的事。
只是那么有一回,催收电话打到她手机上,蔡青时才有所觉察。
于是,她背着陈权开始私下调查。
……
离职流程尾声,陈权鲜少在公司露面。
就在他出事前两天,深夜将近十一点,蔡青时突然接到他电话。
两人聊了十分钟,其中大半时间,陈权在怀旧。
讲他波澜壮阔的前半生,讲他不知疲倦的欲望,讲他注定孤独和对死亡的恐惧。
东拉西扯。
蔡青时疑窦顿生。
电话里,他意有所指,“惊醒的凌晨比失眠的夜更难熬。”
富有诗意的一句话。
她想起看过的资料,陈权早年毕业于北师大,还曾化名“常明”出版过一本诗集。
“还钱已经不能让生意起死回生,我试过各种办法,不但挽回不了局面,反而窟窿越来越大,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听到这里,蔡青时不自觉攥拳。
她暗地调查焉知不是他刻意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