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仗局的宦官跟工部的大人吵得不可开交，出声的人数不断增加，直把御书房内闹得乱哄哄。
皇帝不堪其扰，张口制止，“行了！吵得朕头疼，你们还有没有点气度？玄空道长的去处，朕自有计较，无须多言。”
此言一出，众大臣不敢再多说，纷纷安静下来。
玄空道长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没问她，否则左手工部，右手宦官，她还真不好得罪任何一方。
御书房内静谧无声，忽而，皇帝敲了敲桌子，丢下一封折子来，正好砸到姚韫真脚边。
“姚韫真，你来看看这折子。”
玄空道长不由得替她捏了把汗，皇帝搞什么东西？
姚韫真面色不变，捡起折子快速看完，正是那封她看过好几遍的南江请功折子。
“回陛下，民女看完了。”
“方才，你对神火飞鸦的优劣之处如数家珍，可见确实上过战场，朕不问你这个。
朕要问你，是怎么让南江县令允许你插手县衙中事务的？”
姚韫真按照跟方县令对好的词儿，缓缓道来，“民女父亲乃是县令的钱谷幕僚……”
她将来龙去脉说完，皇帝还没开口表态，就有古板迂腐的大臣按捺不住了。
“哼，巧言令色！陛下，请恕微臣失言，微臣有一问，不知这位姚姑娘可否回答？”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哦？石爱卿有何疑虑，直言无妨。”
姓石的大臣得了允许，越发有底气，“敢问姚姑娘，你既然是因着令尊身体抱恙而入县衙帮衬，那在他身体转好之后，合该功成身退才是，怎么反倒留了下来？
这难道不是你假托孝义之名、以行玩弄权术之实吗？如此贪恋权势，实不堪为女子表率，纵然守城有功，也不宜大肆封赏。”
姚韫真差点没笑出声来，玩弄权术？
当个县令的钱谷幕僚，哪有多少权术能给她玩啊？她最多管管钱，有关人命的事都由刑名幕僚一手操办。
她忍住笑意，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大人有所不知，幕僚只不过起辅助之用，一应事务，最后须交由县令大人定夺。我哪里来玩弄权术的余地？且您口口声声说我玩弄权术，不知可是掌握了我媚上欺下的证据？
若无证据，妄言论断，怕是难以服众。至于封赏如何，当由陛下裁断，民女不敢越俎代庖。”
石大人眼珠子一瞪，“你！陛下，微臣万万不敢越俎代庖，不过是、不过是直言进谏罢了，还望陛下明察！”
“朕明白石爱卿的意思，你可问完了？”
石大人不甘心，但一时也找不到更多理由发难，唯有老实回答，“臣问完了。”
“嗯。姚韫真，朕再问你，帮了你爹之后，你没有离开县衙，始终在里头当差，那么南江县后来的水患跟蝗灾，你也都经历了？”
姚韫真点点头，“回陛下，彼时民女确在县衙之中，处理钱谷事务。”
皇帝又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朕没记岔的话，邻近县之中，以南江受灾的程度最轻。你来说说，当时县里都如何施为啊？”
姚韫真闹不清皇帝的意图，这些东西，方县令都写在折子里上表了啊。
她唯有如实说来，“水患前，县中人巡视河道，发现南江支流淤泥堆积，遂上报州府，清理河道。河道清理竣工不久，水患便来了……”
皇帝安静听了一会子，打断她，“淤泥堆积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南江上任县令未曾要求疏浚……方县令怎么忽然想起来去瞧瞧了？巡视河道，是钱谷幕僚分内之事吗？你可去了？”
“是，河道清淤，本属钱谷之事。民女代父前去，当时连日阴雨，久不放晴……”
皇帝挥了挥手，“成了，水患不必多说，朕明白了。再来给朕讲讲蝗灾，南江县令曾递了折子去州府，说河道周围的滩涂发现蝗虫卵，这事儿是你们县衙里谁最先发觉的？莫非还是你？”
“陛下圣明。”
有个大臣不解地开口，“虫卵而已，如何确定就是蝗虫的？难道你是歪打正着？”
瞎猫撞上死耗子？
姚韫真微微一笑，“民女还没这样的好运气。虽然都是虫卵，但我们乡下人，自小依山傍水长大，对于不同的虫卵还是能稍作分辨。
蝗虫卵不同于其他虫卵，它初时为淡黄或乳白色，椭圆或长圆姓，两头略尖。认出虫卵后，民女不敢妄加断定，毕竟蝗虫要想成灾，其数量必然不少。
为求安心，民女差家丁前往滩涂附近挖掘，看有没有同样的虫卵，且将挖出的虫卵置于盒中，呈给县令大人。县令大人力求稳妥，亦派遣多人去四处挖掘。
多方佐证，才敢断定，同时成文上书。”
“可惜了，要是……”
要是州府对南江县的折子引起重视，说不定后面的蝗灾，就不至于如此严重。
皇帝叹了口气，“不错，你确有几分本事。朕喜欢有本事的人，众位卿家，你们看看，给她个什么封赏好？”
明懿长公主没死心，趁机开口，“父皇，儿臣以为，给她一个伯的爵位，甚好！姚韫真先是发现蝗灾，后来又有守城之功，两功相加，足矣！”
长公主的话一出，大臣们可坐不住了，纷纷开口劝阻。
“陛下，万万不可，此乃男子爵位，怎么能封给女子？”
长公主不服气了，“男子爵位又如何？有功之臣，何分男女？战场拼杀，难道反贼还会因为姚姑娘是女子，就饶她一命？
她在前线拼杀之时，也并不因自己是女人而退缩。战场上不分男女，那么封赏之时，也不该分男女。”
“陛下，不可！祖宗法制不可乱，请您三思啊！”
“陛下，微臣以为，片面之词不可尽信。不若将此女所言之事，与南江县令核对过后，再行封赏不迟啊！”
姚韫真赶紧出声，“陛下，民女万万不敢欺君罔上！”
皇帝听他们吵了一会子，慢吞吞地开口，“姚氏确未作假，朕早派人查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