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县顶住了敌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也付出了对应的代价。
医护队所在的屋子住满了伤兵，还在外扎了些帐子，义庄里的尸首一日多过一日……
“援军到底什么时候来？这都快大半个月了！”方县令双目通红，在书房内焦躁地走来走去。
姚韫真身上添了许多新伤，都被掩盖在衣服底下。
她抬起头，左边脸颊上是一道寸许长的伤口，语气沉凝，“大人，援兵迟迟不至，我们得做好长期打算。”
万一正如方君寿所言，他们得拖上一两个月……
一个月还好说，眼见着就快到了，姚韫真闭了闭眼，两个月？南江真的能撑那么久吗？
方县令完全失去了仪态，他抓了抓头发，“长期打算？侄女，你说得容易，一个月倒还罢了，再长，咱们就得被攻进城了！
我只问你，草药还够吗？火药呢？能撑多久？没了神火飞鸦，我们拿什么去阻拦投石机？
我本想着，南江做个投石机出来，好重创了反贼，扭转战局，结果用场也不大！”
姚韫真忍不住为投石机发声：“攻城还是有用的。”
只不过，投石机是攻城利器，对守城的效果就没前者大了，它精准度低，需要多个人手，若换上石块外的攻击手段，譬如火球、炸药包等，还可能误伤己方。
敌人分散开来，杀伤力又锐减……总之，最后它是被搁置在一边了。
方县令又开始絮絮叨叨，他一向在京城里被兄长护着，从未有过如此走投无路的时候。
逃出县城肯定是来不及了，坚持守城，他又不知道能守多久。
方君寿打断了他的絮叨，“爹，眼下最紧要的，还是整合我们手上的所有东西，想想如何继续坚持下去。”
方县令颓然地坐到地上，“唉，来吧，来数数咱们的死期还有多少天？”
姚韫真无视了他的消极言论，自顾自跟方君寿商议起来。
两人仔仔细细商量过后，方县令将命令发布下去，接着就将两人赶出了书房，说他要自己静静。
姚韫真和方君寿面面相觑了一会子，随他去了。
方君寿无奈地摇摇头，“罢了，韫真，你要去南门吗？”
姚韫真微微颔首，“嗯，我去城墙上巡视巡视，神火飞鸦在那儿，若起了战事，我也好随时去操控。”
“好，我去北门。医护队那里，你娘一切都好，只是有点担心你。”
两人并肩而行，方君寿略略提了提徐兰娘的情况。
算起来，她有好几日没见到徐兰娘了。
姚韫真踌躇片刻，“眼下战事要紧，我不好常常去见她，有劳你替我报个平安。”
“责无旁贷，不过，保平安的前提，还得你真的平安。你左脸可是为流矢所伤？姚夫人见了你，我的谎言不攻自破。”方君寿的目光牢牢盯着她的脸颊。
姚韫真不自觉摸了摸左脸的伤口，“哦，这个啊，小问题，不致命，于容貌有损罢了，算不得大事。你别跟我娘说，这个小伤口，过两天就好了。”
方君寿浅浅叹息一声，“窥一斑而知全豹，无论男女，谁不爱美？你的脸都受了伤，焉知身上没有其他伤口？”
“有是有，但战场之上，受点伤在所难免。喏，你的手背不是也被包扎起来了，前几天还没看见的，是不是新伤？”姚韫真迅速揪住了方君寿的小辫子。
方君寿一怔，朝自己手上一瞥，含笑摇了摇头，“我爹都没发现，还是你观察入微。”
“县令大人有些意气消沉，难免顾及不了。我这还有金创药，你要不要？”姚韫真利索地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光明正大地“贿赂”方君寿。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拿了她的药，可得帮她打掩护啊！
方君寿扫了一眼药瓶，随即定住了目光，“韫真，可是我看错了？这金创药是当初姚夫人给你的那瓶？”
“是……不是的有什么要紧？药瓶不都长一个样吗？你还能认出区别来？君寿，你看错了。”
姚韫真刚想如实回答，紧急刹住了车。
可不能让方君寿知道她一瓶药抠抠搜搜地用，否则他准会跟徐兰娘告状。
方君寿眼睛微眯，拿过她手里的药，敲了敲药瓶，又打开嗅闻一下。
他的一举一动颇为细致，叫姚韫真不由得怀疑起来。
不会吧？不会吧？他真能认出来？
姚韫真尴尬地把眼神投向别处，大步流星地向前走，边走边说：“君寿，南门那边更远，我先走一步。”
袖子被人一把扯住，姚韫真讪讪地转过身。
方君寿举着药瓶，了然地看着她，“慌什么？刚刚我还没法确定，如今么，我可以确定了。韫真，解释解释？”
姚韫真清了清嗓子，掩耳盗铃般歪过头去。
方君寿把她的头扶正，力道很轻，似乎是怕吓到了她。
手上的动作虽轻，眼神却直直地望着她，双眸紧紧地锁着她的瞳仁。
姚韫真缴械投降，“好吧好吧，我用得省了点，你也知道，城里的药存量不够，能省则省嘛！”
方君寿被她气笑了，“姚韫真，药也是能省的？你身上多少伤口，省下这点金创药，回头生了邪毒，该当如何？”
在宸朝，邪毒即感染。
姚韫真抿了抿唇，支支吾吾道：“那、那不是没生邪毒吗？我身体好着呢！只不过是愈合得慢些罢了，你别担心，我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想，姚夫人应该对你的身体更有数。”方君寿阴阳怪气地说道。
他背过身，头也不回地朝着衙门口走去。
姚韫真急急拉住他，“哎哎哎！别啊，君寿，咱们都几岁了，怎么还兴告父母这套啊？好好好，我答应你，从今儿开始，每天认认真真地上药，行不行？”
方君寿半信半疑地打量了她的神情一会子，“当真？绝无虚言？”
姚韫真就差没指着老天赌咒发誓了，“当真！真的不能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