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弟!请问宋家升家怎么走?”
中年人直起腰,手在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上擦了擦,袖口露出晒得漆黑的小臂:
“你说宋木匠啊?”
他抓起一旁的秤杆,秤砣在晨光里划出一道弧线∶
“你顺着这条街往南走到底,再往左拐,走到底最后一家就是宋木匠家,他家好认,门口堆着一大堆木料。”
杜永仁满脸堆笑的抱了抱拳∶
“多谢大兄弟指路。”
“不用和我客气!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中年男子豪爽的摆了摆手。
杜永仁按照中年男子的指引顺着街道走到底,然后左拐再次走到底,一股混合着松香与铁锈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这户人家的墙根下果然堆着齐腰高的木料,杉木的年轮里嵌着几片枯黄的槐树叶。
土墙剥落处露出暗红的黏土,门楼上方的“吉祥如意”春联已褪成浅粉色,被风掀起的边角下,隐约可见更早年份的残红。
他在院门前驻足,清了清嗓子∶
“咳咳!家升——在家吗?”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陌生的味道,这个名字感觉好久都没有叫了,一时间感觉有点拗口。
院内的锯木声突然停了,铁锯与松木分离的嗞拉声拖着尾音,像老木门的叹息。
“在家呢!谁呀?”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声音从院内传来。
紧接着,布鞋踩过木屑的沙沙声由远及近,门框上的蜘蛛网在微风中轻轻颤动,粘在了他的肩头。
一个身材魁梧,头发斑白,和杜永仁年龄相仿的男人踩着满地木屑缓缓走来,他的目光像磁石般紧紧吸附着门口的杜永仁,浑浊的瞳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杜永仁拎着白酒的手骤然收紧,手指微微颤抖,同样目不转睛地回望,两双饱经沧桑的眼睛在空气中碰撞,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琥珀。
杜永仁喉结剧烈滚动,干裂的嘴唇蠕动半响,声音裹挟着二十年的风霜发颤:
\"你你是家升?\"尾音像被掐住的琴弦,在风中破碎。
宋家升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凹陷的眼窝里泛起水光,稀疏的眉毛拧成一团:
\"永永仁!\"他踉跄着上前半步,布满伤疤的手悬在半空∶
\"你怎么现在老成这样?头发都快白完了,我都快认不出了!\"
他颤抖的声音里,藏着心疼与难以置信。
杜永仁抬手抹了把眼睛,指缝间滑落浑浊的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蜿蜒:
\"家升!你也老了!\"
他颤抖着抚摸对方染霜的鬓角∶
\"我俩将近20年没见面了,当年一起干活的劲头\"话音戛然而止,喉头的呜咽声混着叹息∶
\"真是岁月不饶人呀!\"
话音未落,宋家升突然张开双臂,两个老人踉跄着扑进对方怀里。
杜永仁闻到熟悉的烟草味混着陈年汗渍,宋家升感受到对方嶙峋的肩胛骨硌着胸口,两人抱得那样紧,仿佛要把二十年的时光都揉进这一次拥抱里。
哽咽声此起彼伏,老泪纵横间,记忆里年轻的影子与眼前的老者渐渐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