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变成这样，都是他的错啊。

“……悠悠，小琳。”

看到他们，安玉晴原本僵硬的神色顿时肉眼可见地柔和了下来，他并未选择纠正周乘月对他的误解，而是无措地张开嘴巴，轻唤两声，朝着那两个孩子的方向踏前一步。

可在看到他们通红的眼眶之后，满脸是血的安玉晴却是又默默收回步伐，向后退了两步。

他不能过去。

他的身上全是血，他会吓到这两个孩子的。

他会吓到……

安玉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心猛然一沉，立刻回头，惊慌失措地看向自己的身后。

越过因刚才的剧烈咳嗽而脸色涨红的王楠和倚靠在大开的病房大门上，满脸玩味笑容的卢毅，他的视线最终聚焦在了紧抱着程晓兰的程富宝身上。

此时此刻，程晓兰身上的所有伤痕都已愈合，可因为强烈的痛苦和虚弱，对方已经闭上了自己的眼睛，陷入了昏迷当中。

而不久前还在大声呼救的程富宝此刻已经熄了全部的声音，瘦小的孩子身上沾满了姐姐的血，可他还是紧紧抱着自己的亲属，几乎将自己布满泪痕的脸埋进对方的身体里。

多么可怜……

这都是他的错。

看着程富宝此刻的模样，安玉晴的呼吸不由加重了几分。

他的右手不可遏制地一颤，裂成数瓣的糖果便从指缝滑落，携着零星的血，跌进了一地亮晶晶的糖块里。

“小宝。”他试探着轻声唤了一句。

可孩子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应。

见状，他不禁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到程富宝的近前。

“小宝。”安玉晴蹲下身，看着程富宝隐隐露出的半边侧脸，重新唤了一声。

神情专注而温柔，就像是一缕清风，亦或是母亲饱含温暖的注视。

于是，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程富宝终于是抬起了头。

“医生……”对方缓缓张开口，用沙哑至极的声音做出了回应。

看着依旧在程富宝脸上蔓延的泪，安玉晴沉默不语地伸出右手，轻轻覆在了对方脸上。

这都是他的错。

“小宝，你相信医生吗？”他小心翼翼地拭去孩子脸上的泪，轻声问道。

在他的注视下，程富宝哆嗦着嘴唇，虽是依旧一言不发，眼泪却是更加汹涌地夺眶而出。

泪水的温度顺着孩子的脸颊传递到他的指尖，看着程富宝依旧不停颤抖着的身躯，安玉晴张了张嘴，却只是发出了几声微不可闻的气音。

多么可怜！

究竟是怎样的恶人，能够忍心伤害这样无辜的孩子？能够毫无芥蒂地掐灭他们的灵魂？

穷凶极恶……

这是必须要杀死的穷凶极恶之徒！

想到这里，安玉晴覆在程富宝脸上的手也紧跟着颤抖了起来。

但他仍是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依旧深陷恐惧之中的程富宝，轻轻擦了擦对方的眼角，眼中是满溢而出的温柔与怜悯。

“没事的。”

他轻声说：“相信医生。”

“交给我。”

“我会履行我的使命。”

说完，他朝着程富宝缓缓扬起嘴角，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般露出了一抹平易近人的笑容。

这抹笑容他练习了很多次，他不可能再出错。

如此想着，他那一直贴在程富宝脸上的手轻轻一用力。

那只手便落在了一面坚硬而冰冷的物体上。

那是一面镜子，一面被安装在洗手台前的镜子，一面被清水打湿的镜子，一面倒映着他的身影的镜子。

纵使窗外的太阳已经在时间的推移下染上了更加浓郁的橘色，安玉晴突然浮现在面上的笑容却是与正午时的那抹笑容相比没有丝毫不同。

他就这样，以一只手作为支撑，前倾身体，一言不发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过了很久，久到溅起的水花模糊了他在镜中的倒影，安玉晴这才收回手，直起身体，笑容不变地点了点头。

没错。

他想：这抹笑容他练习了很多次。

他不可能再出错。

如此想着，安玉晴脱下了身上满是鲜血的外套，伸出湿漉漉的手，抓起了摆在洗手台上，一件干净整洁的白色医生制服。

展开，穿上。

很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