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
下一刻,程晓兰听到一直紧紧搂着她的程富宝大声呼喊道:“医生!我姐姐要死了,快救她!快救她啊!”
医生?
是医生来了吗?
程晓兰内心希冀地想,就连原本颓弱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不停流逝的血液近乎剥夺了她的视野,她的眼前一片混沌,杂乱的紫掺杂着零星的异色,像是打翻的颜料,在水中晕出混乱无序的色彩。
程晓兰眨了眨眼睛,恍惚间,她在其中看到了一抹白。
救救我,医生,救救我……
程晓兰没上过什么学,粗浅的语言根本无法描述她此刻的感受,她只知道在看到那抹白色后,她的眼眶很热,心跳在加速,可嘴巴机械地一张一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是,很可惜。
只有那刚刚向来人盲目求救的孩子知道,那抹白色并不属于安玉晴。
准确来说,那不属于任何人。
它无关紧要,只是一片从刚刚打碎的墙体外洒入的阳光。
除了驱散室内的温度,带来更加寒冷的风,那片光没有任何意义。
它甚至无法触碰到他们的身体。
“救,救救她……”
在令人胆寒的金属嘶鸣声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凄厉嘶叫声中,几乎将自己哆哆嗦嗦的身体紧贴在程晓兰后背上的程富宝一手用力捂住那不断向外渗血的断口,一手紧紧攥着一片漆黑如影子,却又柔顺如绸缎般的事物,磕磕巴巴地颤声说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把你认错的,你不要生气,你救救我姐姐吧,求你了……”
似是接受了他的道歉,那团自他们身后慢慢向上生长,渐渐凝成人形的阴影弯下长而纤细的腰身,将同样黑漆漆的,没有任何五官雕刻的脑袋凑到了程晓兰的近前。
“嗯……干脆利落地切掉了,挺聪明。”
明明没有任何发声器官,程富宝却还是听到了对方从头颅的部分发出的声音。
明明没有任何视觉器官,程富宝却还是看到对方移动着自己的脑袋,像是观察一般凑到了他们身前。
“……所以,所以你能救的,对不对?”
恐惧鼓动起程富宝本就在隆隆作响的心脏,可浸满泪水的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怪物,满是血污的右手依旧牢牢攥着对方身体的一部分,就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可怪物并没有回应他,只是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便直起身,轻而易举地抽走了他一直牢牢攥在手里的那片阴影。
“不要!”名为理智的线瞬间崩断,程富宝当即不管不顾地伸长那只手,再度抓住了那与诡异没有丝毫差别的生物。
“救救我姐姐,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他大声喊叫着,哭闹是人生下来就必须拥有的技能,此刻却成为了他唯一能够利用的手段:“你救救我姐姐!你救救我姐姐!”
“她快要死了,她坚持不住了,救救她!”
可那个怪物并没有再理会他,只是再度毫不费力地挣脱他的手,在他的连声祈求下慢悠悠地越过他的视线,走向那于不远处缠斗在一起的两人。
顺便,将两个小小的身影收入了自己眼中。
那是除了程富宝以外,唯二还活着的孩子。
没有吃糖吗?
真是三个幸运的孩子。
悠悠扫了一眼自发缩在黑衣男子身后墙角处的两个孩子,依旧维持着阴影形貌的胡雨淡淡地点评道。
毕竟,吴殊旻的糖可不是谁都能吃的。
吃下糖果,变成糖果,加工包装,再被别人吃掉。
这就是吃下糖果的可怜虫的唯一结局。
受到外伤的人类尚且可以通过切除肢体来阻碍自身糖果化的进程,可吃下糖果的人类却只能不可逆转地向着糖果转变。
所以啊,这三个孩子的运气真的很不错呢。
听着在身后身后越发痛苦与绝望的哭泣声,行在阴影中的胡雨突然停住了脚步。
可这一行为与程富宝无关。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只是先知的“合作者”,他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去安慰一个孩子。
他停下来,只是因为……
叮———
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声短促的脆响。
下一刻,遮天蔽日的氤氲紫气弥漫开来,顷刻铺满了他的整片视野。
不知名的絮语和呢喃从雾气里渗出,似人非人的狰狞面容隐隐从雾中显现而出,将胡雨团团包围。
这是对诡异调查局的诡异遗物吗?
将异象收入眼中,他不慌不忙地微微一抬右脚,长有大量黑色眼睛的黑色枯枝便从阴影中窜出,直直刺入离他最近的那张脸,将其搅碎成了雾气最原始的样貌。
旋即,充满痛苦的尖啸瞬间在他的耳畔炸响,所有由雾气凝聚而成的脑袋都张大嘴巴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震碎黑色的枯枝,让遍布他全身的阴影都颤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