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的大脑传来一阵阵嗡鸣。
原来，他背负的沉重秘密是这个。
难以想象，谢父竟然会冷血无耻到这种程度，用死去亡妻的事刺激他的儿子。
难以言喻的愤懑腾升而起，占据胸腔，继而排山倒海覆盖过来的是无尽的心疼。
既心疼谢京肆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也心疼他的母亲就此殒命。
从短短的字里行间，南絮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他母亲的形象，那么肆意洒脱、勇敢无畏，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像一朵闲云自由自在。
想到这里时，记忆深处快要被遗忘的东西也随之复苏。她怔然又沉默：“我、我高中时看过云漫导演拍摄的纪录片。”
谢京肆握住她的手：“母亲知道的话，会很高兴。”
“她这一生都在追求事业，探索自然、世界，早早地将生命置之度外。外婆说母亲走在她追寻事业的道路上，或许于她而言是最好的结局，但我接受不了。”
“母亲对父亲没什么感情，让她情绪失控的不是父亲，是梁渝的母亲，她出生农村，一路走出县城考到京市，是母亲资助扶持她。”他语调有些慢，带着迟缓滞涩，“她没想到，那个梦想是赚到钱后给村里人修一条水泥路的女孩会插足她的婚姻。”
“当时母亲给我留言，说她回来后会处理，让我不要担心，她会永远爱我。可是我却没能等到她回家……”
说到这里，谢京肆的牙关紧咬：“在害死母亲这件事上，他们俩都是凶手，我也是。”
“不！”南絮急切地反驳，心疼痛到麻木。
她的眼眶早已红透了，纤长的睫毛一颤，大颗大颗的眼泪就如断线珍珠般簌簌落下。
“出轨的男人和插足恩人婚姻的第三者，他们才是罪魁祸首，你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真正有罪的人丝毫不知道反省，而你却要承受这么多痛苦？你母亲不会怪你，更是不会看到你揽过不属于自己的罪责而耿耿于怀。”
南絮很少有如此情绪激动的时，语速急切，声线发颤，仿佛在和他遭受着同样的痛苦。
黑涔涔的眼眸凝视她良久，谢京肆兀地伸出长臂将她扣入怀中，紧紧抱住。
双手一再收牢，两人的身体严丝合缝地紧贴着，轻微呼吸带出来的热气在颈间缠绕。
谁都没有说话，只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触感。
万籁俱静，天地间好似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彼此依靠。
良久后，谢京肆松开她，带有薄茧的指腹怜惜地擦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别哭，我心疼。”
不说还好，一提起来南絮隐隐要止住的眼泪又决堤般往下掉。
她瓮声瓮气：“可我也心疼你……”
谢京肆同她打商量：“我不说了，你也不哭了，好不好？”
“不好。”南絮认真地注视他，“你不能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这件事上你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即便真的有，这么多年的自责折磨早就已经偿还够了，你一直沉浸在悲伤和内疚里不会是她想要看到的，你该试着和自己和解。”
她深知拔出毒刺的过程会很痛苦，但如果就此揭过，它留下的伤口只会腐烂得更加严重。
谢京肆抬起猩红的眸，嗓音喑哑：“是么……”
“曾经在书上读过一段话：‘他只是跳出了时间，变成宇宙里最原始的组成部分，分子原子，慢慢地重新构建成你身边的其他事物。’或许吹来迎面吹来的一阵风是她，高悬在天空的太阳是她，我们所在的小亭子是她。离开的是回归到世界的、构造我们的分子，暂时的分别，归处总会相逢的。这么想一想，会不会觉得好了很多？”
他唇角扯起一抹笑，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我们小南老师很有当哲学家的天赋。”
南絮拍下他的手，温热细腻的手抚上他的眉眼：“在我面前你不用故作轻松，不想笑就不要笑。”
谢京肆薄唇扬起的弧度一点点收敛，他低垂眼睫，眸子下方被投射出一小片晦暗的阴翳：“好。”
他一字一句：“你的话我听进去了，我试试好不好？以后不会让你和母亲担心了。”
女孩唇畔漾开浅淡笑意，沾染上湿潮水汽的眸子盛满细碎的光：“一言为定。”
谢京肆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喃喃，你怎么这么好。”
南絮睁着蒙上水雾的杏眸，声音清软：“你也对我很好呀。”
之前她面临叶婉君的得寸进尺、明目张胆地偏心时是他给予她勇气、开导她，现在他在自己面前展露出伤痛，她也合该慰藉。
她鼻尖和眼尾泛着湿润的薄红，浓密卷翘的睫毛被泪珠洇得一绺一绺的，如一只沾上朝露的白茶。
再配上她直白的，软到人心窝里的话。
可怜，又招人。
谢京肆俯首：“我想亲你——”
最后一个音节还没落下，南絮竟主动仰头，蜻蜓点水般吻在了他的唇角。
“你真的特别特别好。”
被吻了一下的男生静了瞬，轻笑开，和刚才的强颜欢笑不同，这次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她可爱。
“也就只有你会这么夸我。”他戏谑，“对我滤镜挺厚啊，宝贝儿。”
“没有滤镜，你本来就很好。”南絮满脸认真，“很早很早之前我就这么觉得了。”
谢京肆微歪着脑袋，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闲散气质：“多早？”
她如实道：“高中。”
“是么。”他似笑非笑，“比沈霁轩还好？”
南絮不解地眨眨眼，有些没明白：“关他什么事？”
难道他还记着沈霁轩挖墙角的事，在吃醋呢？这醋劲儿未免也太持久了些吧。
孰料接下来谢京肆的话，说是石破天惊也不为过。
他唇线绷紧了瞬，状似漫不经心地说：“我想着你高中不是暗恋他么，肯定觉得他最好。”
南絮呆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她暗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