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舒轻叹一声,“看到如今的你,他并不安心。我费了好些心思才将他带进大印之中。”
秦霜侧过头,将脸埋进了松软的枕头里,声音哽咽:“我也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的我……我厌恶我自己……”
明舒平静地问她:“那你要了结自己,跟着他一起去轮回转世吗?”
秦霜转过头来,满是眼泪的双目通红一片:“我想。”
明舒却摇了摇头:“燕栩不愿意。他希望你好好活着,像从前女扮男装入军营一样,热烈又鲜活地活着。你不是宫中的丽嫔,不是秦家的女儿,你只是你,秦霜。”
“你想建功立业,你想走遍天下,你有你的抱负,有你想要过的人生。燕栩也好,秦家也罢,都只是你人生的一部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缓缓道,“不过,这终究是你的人生。如果你要放弃,想去轮回,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你先吃些东西,我派人去请秦楠了。你的事是她托的我,不管你愿不愿意见她,站在我的立场,我得让她见你。”
言尽于此,明舒未等秦霜的回复,便推门离开。
门外,赵伯当即递上一碗汤药:“趁热喝了。哎,你才刚养好的身子,这一通折腾,又要日日药不断了。”
又用目光指了指里面,“她的药也好了,让木樨送进去?”
明舒放下喝得一滴不剩的药碗:“嗯,送进去,喝不喝随她。”
赵伯一听就怒了,不由拔高了音量:“怎么,不想活了?”
“你和少爷、清虚道长拼了命救她,我和木樨一日五顿药地管着,昨晚木樨看着药,困得差点烧了头发,她倒好,一醒来就想死?那不行!她的命是我们救的,不是她的了!她想死,也得问问我们同不同意!”
明舒见他说到最后都要吼出来了,赶紧拉走他。
“少夫人,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别拉我啊——哎,慢点慢点……”
明舒坐在厨房里,把秦霜的故事仔细讲给赵伯听。
听得赵伯化愤怒为感慨:“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秦家小姐也真是不容易。算了,她要死就去死吧,两个人一起投胎,总好过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留在这冰冷残酷的人世间。”
明舒:“……”
“难道没了爱人,就只能去死?”
赵伯毫不犹豫:“当然啊!戏文里都这么说的!《孔雀东南飞》读过吗?殉情死了。《梁山伯和祝英台》看过吗?化成蝴蝶飞走了。”
明舒忍不住道:“爱情、亲情、友情……各种感情都只是人生的一部分,为何要为了其中的一种感情,放弃自己的生命呢?”
赵伯像看奇葩一样看明舒:“少夫人,你怎么比少爷还冷血?”
明舒:“……”
这是冷血吗?她身为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这是最基本的逻辑与理智。
赵伯幽幽地问:“我打个比方,如果少爷没了,少夫人你会如何?”
明舒当即呸呸呸:“你别咒傅直浔!”
赵伯:“我说了,打个比方。少夫人你想一想,你还能活得下去吗?一睁眼,到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一闭眼,却又梦不到他,活着没有盼头,那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明舒一时语噎。
虽然听起来是这么个道理……但是肯定不对,她又无法反驳。
赵伯继续幽幽道:“反正上回你死的时候,少主也没打算活了,满心满眼只想把你救活,他自个的命是全然不在乎了。”
明舒一怔,这些事她是听赵伯说过的。
不过,当时她刚苏醒过来,修为尽失,心情实在算不得好,赵伯在她耳边叨叨叨的,她常常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甚至连耳朵都没进去。
“那时候,傅直浔真是这么想的?”她喃喃道。
赵伯一听就炸了:“你能怀疑我的医术,但你不能怀疑少爷可以为你死的那颗心!”
明舒被吼得身子都颤了下,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椅子。
赵伯扯着椅子往前靠了靠,与她促膝长谈:“我没跟你说过吗?好,那我再跟你说一遍。那一日,你浑身是血,少爷把你抱回来,脸上那个表情,我从来没有见过……”
明舒被迫听赵伯回忆往昔。
可只听了开头,她便再无被迫之意。
日头渐渐西坠。
赵伯喝干了一大壶茶后,回忆也到了终结:“少夫人,你如今可是少爷的命啊!你要出事,那不就是要少爷的命吗?”
明舒神情愣愣的。
赵伯递给她块帕子:“擦擦眼泪吧。”
明舒无意识地接过,下一刻才反应过来。
脸上湿漉漉的,泪水竟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整张脸。
“没事,哭吧。再想起这些事,我也哭,少爷真是苦啊……”说着,赵伯也哭了起来。
哭是会传染的,明舒吸吸鼻子,也跟着哭出了声。
傅直浔在门外站了许久,闻此情形,只能推门而入。
弯下腰,他细细擦去明舒脸上的泪:“赵伯爱哭,你别学她。”
明舒心里本就难受,一见他,心中更是闷得透不过气来,伸手揽住他的腰,索性将脸埋在他怀里放肆地哭。
哭得傅直浔沉下脸来,没好气地看赵伯:“你惹音音哭做什么?!”
赵伯擦眼泪的动作戛然而止,神情比他更忿忿:“……”
我做什么?
我费尽心思让少夫人知道你爱她的那颗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