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接受了这个课题,资料很快全部传输过来。
在边边角角的位置,有一些批注。
字体劲瘦凌厉,笔画末尾又内敛地回收。
批注用的语言简洁、简短但是并不简单,她花了三分之一的时间查阅资料,又将自己剩下的所有时间放在对批注的解读上。
很偶尔的时候,看着批注,她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的脑海中会不由自主的模拟架构。好像看到了这行文字被写下时的模样。
有这样的字的人,必然是一位冷淡又锋芒内敛的女士。
也许她会正襟危坐、又或者实验中途偶然一书、再不然就是在极深的夜晚,蹙着眉尖冥思。
她的手该是修长的、白净的,黛青与沉紫的血管会顺着手背蜿蜒盘绕在整只右手上,虎口轻轻搭着笔,会因笔的重量微微凹陷一点点。
她写字的时候,手背绷起,骨节分明。那该是一双充满了艺术性的手,手掌还会有茧子、有伤痕、有被实验中的溶液腐蚀出来的星星点点。
她想着、想着。好像真的看到了那只手。
在极深的夜晚,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从醒来开始,她好像已经失去了在梦中妄想的能力。
又或者,没有什么再值得进入她的梦。
她日复一日地参与着陌生的工作,却又觉得得心应手,矛盾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割裂,有时候她真想——真想将那些仪器、将那些人、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通通砸碎。
但是她做梦了,就在这个晚上。
梦中好像出现了那只手的主人,她看不清她的面容,肉眼仅见那瘦削的身形和挺直的脊背,茫茫然不知各处的天外来音,她好像笑着对她说了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应达声。
“等我计算出来,您就将我我收为学生……好的……---”
是什么?
她要说的话是什么?
是谁答应她?收她做自己的学生?
那个人究竟是谁?
那个……“---”
她头痛欲裂。
打开窗户,只能嗅到窗外的雨水的潮湿气息。
这场雨真的下了太久、太久了。
她已经知道,中央系统拥有了自己的拟态人格,本身的设定应该是个强大的、包容的、慈爱的具有母性的女性人格。
它的情绪代表了中央星球的天气。听那些人说,是因为一年到头的春天景象过于千篇一律,所以他们弄来了季节轮替。
那么它——它又是为什么而哭泣?
有什么值得一位母亲去哭泣?
难道在智能的世界里,它也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她在混沌中醒来,又在混沌中被推入研究室。
她好像……好像忘记了很多、很重要的事情。
她在房间中轻踱,却又缓缓停下脚步。
房间里挂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别人告诉她,她需要用一辈子去仇视对方。
她看着那张照片。
眼睛轻轻一眨。
照片上的人……好像同她梦中的身影,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