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漪儿”信不信，反正苏孟漪是不信的，可惜沈墨琛信得很认真。

苏清染去金府前回了一趟将军府，原本是想和老夫人告别，却意外听到这两人如今古怪的相处方式，嘴角抽了抽，只觉得可怖。

发现她的不适，老夫人很快让秀香别说了，一面拍了拍苏清染的手，叹了口气说：“这样也好，你去吧，散散心再回来。府里乌烟瘴气的，我让那两个都去抄了佛书，一天到晚净搞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苏清染略略点头，一面关心地说：“祖母莫要为那些事烦心，我这次回去是因为上次走得太匆忙，心中一直记挂着。恰巧几日后便是十五，现下也有空，便想为母亲上柱香再回来。”

老夫人如何不知？她愈发怜爱地摸摸苏清染的头，眼里涌动着柔和的光。

“祖母都知道的，你是个好姑娘，侯府从前苛待你，你在这便也随心些，不必忧心什么。”

“多谢祖母，只是那管家权可能……”

见苏清染对此心事重重，老夫人稍一转念也想得明白，径自便说：“那管家权虽说交给你了，但祖母也闲不住，正好趁这些日子精神不错，祖母来管管闲事，清理清理门户，清染应当不介意吧？”

这话说的，苏清染失笑，“祖母给清染管家权是相信清染，我初来乍到，也没在娘家学这些，祖母愿意帮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你呀，最会说话了。”

老夫人笑得眉眼弯弯，皱纹都舒展开了，慈祥得像一尊弥勒佛，看得苏清染也笑眼弯弯。

两人说得其乐融融，只余下没赶上的沈止渊听着里头的笑语一片，沉默不语。

天麻从旁边现身出来，悄声禀报，“主子不跟着去吗？夫人那边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着什么急？”

沈止渊这样说，眼角眉梢却挂着不爽，天麻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家主子脸上看见这种表情了。

顾及着主子的颜面，天麻默默咽下没说的话，撤身离开。

“大少爷怎么在外头吹风？夫人在里头呢，怎么不进来和老夫人一块说话？”

秀香的声音响起，沈止渊略略朝她点头，装作刚来的样子推门而入。

不想苏清染见状立即起身，笑着说：“刚刚一直在等夫君呢，如今夫君来了我便去收拾收拾，也省得让祖母一个人胡思乱想。”

这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让沈止渊陪着老夫人了。

沈止渊心口一噎，倒不是不想陪自家祖母，只是没想到苏清染会对他这样避之不及。

他都没想明白自己的错处在哪，不过长辈面前还是配合着点点头，“夫人说的是。”

这人接话接得太快，苏清染想补上的话都没机会出口，老夫人更是毫无察觉，还说他们夫妻俩感情真好，默契十足。

沈止渊应着，抬头看了一眼苏清染，仿佛暗示着什么，苏清染却装没瞧见似的，低头害羞一笑。

“祖母说什么呢……我这就先回去了。”

回到凝心阁，苏清染二话不说，领着茯苓溜得飞快，茯苓都不太理解，追问自家小姐：“这是怎么了？小姐，我们回去不带姑爷吗？”

“带他作甚？”苏清染面容平静，悠哉悠哉地在马车里泡起茶来，手法娴熟，行云流水般自然。

偏在这时候，外头一声嘶叫，马车猛晃了一下，车夫拽紧了缰绳大叫：“吁——”

幸好苏清染坐姿端正，离那桌板有些距离，茯苓也反应及时匆忙护住苏清染，才没让那茶水沾湿什么，但即便是这样，也足以让人生气了。

不等茯苓凶巴巴，车外的车夫斥责声先响了起来：“你这小孩乱窜什么！惊扰了贵人赔得起吗！”

“对……呜对不起……”

茯苓一顿，下意识看向苏清染，苏清染只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说：“出去看看。”

茯苓立即扶着苏清染掀开车帘，这才看见马车侧边跪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正不断朝着车夫磕头，哭着说：“贵人饶过我，贵人饶过我吧……”

童声凄凄，听得苏清染心口抽痛，她前世就很喜欢小孩子，无论如何也没想过沈墨琛会那样厌恶她，连她剩下的两个儿子都毫不在意，做出那般疯魔的事情来……

原本就沉浸在前世的阴影里挣脱不能，如今这小孩哭泣的声音，又让她回到了那段可怕的境地。

苏清染一时失魂，茯苓见自家小姐状态不好不敢多问，只厉声勒令马车夫闭嘴。

一面看向那小孩问道：“你是何来的小孩？这处可是官道，幸好我们家马车是刹住了，若是那马叫不住，你现在可就——”

话没说完，苏清染抓着茯苓的手一紧，茯苓吃痛闭嘴，茫然看着自家小姐。

苏清染也终于回过神，看着周围有人围拢过来看热闹，偏头擦了眼角的泪，一面淡淡说：

“小孩子懂什么呢，或许是饿了，买些吃食放他走吧，我们继续赶路，莫误了时辰。”

茯苓应下，队伍也重新启程。

只有那个脏兮兮的小孩一直跪在那，留下的侍卫给他买了几个肉包子。

正要走，他却突然抓住侍卫的衣角，小声说：“大哥哥，我能跟你们一块吗？你们的贵人看起来很心善，我可以跟着你们吗？我什么都能做，只要有吃的，我力气很大！”

侍卫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恐怕不行，我们家夫人已经离开了，我做不了这个决定。”

“就……带着我也不行吗？”脏兮兮的小孩看起来要哭了，侍卫铁了铁心，径自抽回了衣角。

冷着脸说：“天底下多的是像你这样的孩子。若我们家夫人见谁都救，散尽家财也未必能救完，你还是关心关心手里的包子，别被人抢了去。”

说完，他快步离开，留下脏兮兮的孩子啃着肉包子嚎啕大哭，看得周围的人都觉可怜。

却有一个彪形大汉从旁边的铺子里出来，拎那小孩跟拎着个物件似的，不顾周围惊奇目光，径自走了，仿佛还带着哭声的拖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