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转身，看到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少女正叉腰站在不远处。

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件碎花的确良连衣裙，脚上是双塑料凉鞋。

阳光下，她那双杏眼瞪得圆圆的，脸颊因为快步走来而泛着红晕。

"我问你话呢！"

少女走近了几步，警惕地打量着陈凡，"你是不是来找我的？你们这些人真讨厌，追人都追到家里来了！小子，我对你不感兴趣，还要让我说几次？"

陈凡一愣，随即明白这姑娘是认错人了。

他刚要解释，少女却已经连珠炮似的说开了："你们这些城里来的知青，一个个油嘴滑舌的，以为会背几句诗就能骗小姑娘？我告诉你，我苏小满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她说着，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掏出一把剪刀，示威似的在陈凡面前晃了晃，"再跟着我，我就剪了你的头发！"

陈凡忍不住笑了。

这姑娘凶巴巴的样子活像只炸毛的小猫，明明是在威胁人，却莫名让人觉得可爱。

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同志，你误会了。我是来找人的。"

"少来这套！"苏小满撇撇嘴，"上周那个姓李的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在我家门口蹲了三天！"

她上下打量着陈凡，"看你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净干这种下作事？"

陈凡无奈，只好从口袋里掏出介绍信："我真是来找人的。这家的主人是叫苏祁安吧？我是他朋友介绍来的。"

苏小满狐疑地接过信纸，扫了几眼，脸色突然变了。

她抬头看看陈凡，又低头看看信纸，突然"啊"了一声，脸颊涨得通红。

"你、你是陈凡同志？"她的声音一下子低了八度，刚才那股泼辣劲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个……那个从京都来的？"

陈凡点点头："正是。"

苏小满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她慌乱地把剪刀塞回布包，两只手绞在一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是您……我爸爸之前就告诉我您要来的，我没想到，没想到……"

她结结巴巴地说着，突然深深鞠了一躬，"陈同志，我向您道歉！"

陈凡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逗乐了："没事，误会而已。"

苏小满直起身，脸蛋还是红扑扑的："我、我带您进去吧。我爸在家呢。"

她小跑着去开铁门，麻花辫在脑后一跳一跳的。

进了院子，苏小满变得格外殷勤，又是给陈凡倒茶，又是递扇子。

她低着头，不敢直视陈凡的眼睛："陈同志，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最近确实有几个知青老来骚扰我，所以我……"

"理解。"陈凡接过茶杯，温和地说，"你警惕性高是好事。"

苏小满这才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您坐着，我这就去书房叫我爸！"

说完，她像只轻盈的蝴蝶般飘进了里屋。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微胖、穿着白色短袖衬衫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热情地握住陈凡的手："哎呀陈同志！你终于来了！许琛在信里提过你，说你是个很有能力的科研人员！听说许琛公司现在生产的电脑，都是你研究出来的！真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寒暄过后，苏祁安引着陈凡在藤椅上坐下，亲自给他续了杯茉莉花茶。

茶香氤氲中，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陈同志，其实在你来之前，我就已经托人在打听你师父的下落了。"

陈凡握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茶水在杯中荡起细微的波纹。

"边南这一带，我苏某人也算有些门路。"苏祁安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包大前门，抽出一支递给陈凡，"但说实话，情况不太乐观。边境最近风声紧，查得严，找人没那么容易。"

陈凡接过烟，在指尖轻轻转动："苏叔费心了。我明白这事急不得。"

"不过你放心！"苏祁安突然提高声音，拍了拍陈凡的肩膀，"我已经让几个跑边贸的兄弟帮忙留意了。只要人还在云省境内，掘地三尺也给你找出来！"

这时苏小满端着盘切好的西瓜走过来，听到父亲的话，眼睛一亮："爸，陈同志要找的人长什么样啊？我同学在边境供销社上班，说不定能帮上忙呢！"

"去去去，小孩子别掺和。"苏祁安挥挥手，转头对陈凡笑道，"这丫头就爱凑热闹。对了，陈同志远道而来，今晚我做东，咱们去国营饭店吃顿好的！边南的汽锅鸡可是一绝。"

苏小满撇撇嘴，却还是悄悄把西瓜往陈凡面前推了推，水灵灵的西瓜瓤上还冒着凉气，显然是刚从井水里镇过的。

傍晚时分，边南国营饭店灯火通明。

饭店是栋苏式建筑，门廊上挂着"为人民服务"的红色标语，门口停着几辆锃亮的凤凰牌自行车。

"苏主任来啦！"服务员热情地迎上来，"给您留了二楼雅间。"

雅间里挂着主席像，圆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

苏祁安熟练地点了几道招牌菜：汽锅鸡、过桥米线、宣威火腿，又要了瓶本地特产的杨林肥酒。

"陈同志，尝尝这个。"苏祁安给陈凡斟了杯酒，"边南虽然比不上你们京都繁华，但吃喝上可不含糊！"

酒过三巡，苏祁安的话渐渐多起来。

他压低声音道："其实你师父这事，我总觉得蹊跷。边境那边最近……"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瞥了眼正在埋头吃米线的女儿，改口道，"总之你放心，我明天再催催那几个兄弟。"

陈凡会意地点点头，夹了块汽锅鸡。

鸡肉鲜嫩多汁，带着药材的香气，但他却有些食不知味。

透过窗户，能看到远处起伏的山峦轮廓，那里就是边境的方向。

"陈同志，"苏小满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的，"明天我要去新华书店，你要不要一起？那边有卖最新的《科学大众》，说不定有你感兴趣的内容呢！"

"胡闹！"苏祁安筷子一放，"陈同志是来办正事的，哪有空陪你个小丫头逛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