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着玻璃,将两侧衬衫的大翻领摆正。
事实证明,温祖承的一身正装在许南意推荐的目的地显得格格不入了。那是一处紧邻地铁站的下沉广场,年轻人而非中年人在广场上起舞,朋克风的歌手站在街头卖唱,身前没放投币的箱。
温祖承一席黑色,侧身路过人群如一道夜影穿越霓虹。
进了餐馆,她依旧是在一群牛仔便装人士中唯一板正的那个。不过她没有更多时间去思考自己的外表。
晏清坐在靠窗位置,脸上映着华彩,高举着手招呼。
晏清分明是律师的,此时却穿着一件薄薄的绿色亚麻衬衫,比花树更春天,领口敞开着隐约露出天蓝色的小吊带。温祖承盯着她,心想难不成这人还有时间换身衣服?就瞥见一旁的座位上,一件整齐叠成豆腐块的雪白色西装。
晏清迎着她的视线,心平气和地招呼:“坐。”
入席后,温祖承在抬头那一刹那愣住了。一是这座位很窄,她们的膝盖不小心触碰着一起,二是当两人对面而坐,她们就几乎同高了,而平时晏清比温祖承高出一截。
从这个角度看晏清,下颌线的棱角分明,颧骨凸起,骨干分明,偏偏五官生得柔和似邻家姑娘,桃花眼一推起笑容来,就把人迷进去。
隔着一张小小方桌,那好像是她们第一次面对面的、这么近。
晏清笑着问:“温老师想什么呢?”
又是那个该死的称呼。温祖承深吸一口气,答:“在想那个案子。”
“对。”晏清喝了一口荔枝果汁——她居然叼吸管,“那个案子。”
温祖承从随身带公文包里套娃似的拿出来晏清上次落在她家的帆布包。晏清一看,微微变了脸色。
“你电脑还你。”温祖承说,“还有你带的书。”
“那本就留给你吧。我家里还有另外一个版本的,字体看着更舒服。”晏清将橙色封皮的书推回去,“虽然用老师您自己写的书送礼物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晏清兀自摇着头,头发一晃,露出来两对和田玉般温润置地的绿色中式耳坠——她上班真的可以穿这么花哨吗?
“来说正题。”温祖承坐直身子,也是逼自己进入状态,“我认为你提出的巧合必须重视,虽然很极端,但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人照着书里的手法作案。”
毕竟,温祖承暗暗想,不是她迷信,但这已不是第一次她写在小说里的事“成了真”。
晏清皱起眉,眉毛蹙成一道直线,压低声音:“你真那么想?”
温祖承连忙抬起一只手:“别那么紧张——我只是想着,保险起见,应该验证一下十四台案和书里的到底有多像。要知道书里写的可不只一起,而是连环命案。”
“您是说啊,我懂了。”晏清昂首挺胸,微微张着嘴,“书里的犯人留下了下一位受害者的线索给警察,就在——”
“美术馆。”
如果真是模仿案,不能确保这次的嫌犯是否连书里推动情节的细节都模仿到了,但温祖承有种预感,如果真有人肯模仿她在书中涉及的情节,留下线索这一关,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毕竟,世界上有那么多更出名、更刺激的犯罪小说,《波澜》平平无奇,为何被选择,又有何特点呢?
《波澜》的主旨在于,它是一本复仇类的小说。每一案的受害者都是无辜的,背后牵动的,是一个与所有被害人都有关联的人——那才是复仇的目标。如果有人在澜城复刻了这一幕,那么报复对象很可能也在此地,而且书的作者温祖承也身在澜城。世界上真有那么巧的事吗?
五天以前,温祖承可能还会嘲讽自己如今变得多疑且爱管闲事了。但此刻她却难以忽略哪怕最细微的抖叶。
毕竟,天底下最大的巧合,不正坐在她面前吃米粉——晏清举筷子的手优雅的起落,温祖承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后,就很快移开目光。
一场最具毁灭性的飓风,往往起于无心煽动翅膀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