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片霓虹，隔着薄窗帘闪闪烁烁。晏清背对窗户，却能看到墙壁上稀释过的五彩斑斓的印记，忽然觉得异常疲惫。

脱掉脱鞋扔进衣柜里，双脚踩上柔软的长毛灰色地毯。地毯从床底下延伸出一圈，足够她满屋子活动了。

床对面的空白墙壁上有一排高高低低的悬挂式书架，是自己用钉子装订的，不太结实，没敢放太多重物。晏清和何芳有一间书房，真正上学和专业用书都放在那里，留在卧室里的都是些平日常看常翻、想要珍藏的书籍。从学生时代印象颇深的基本名著，几本风很大她又很喜欢的当代文学，再到奇奇怪怪的摄影集和菜谱，无所不有。

摆放在最右边的有一本封面纯黑的书，浸透在月光下，边缘画着一圈白框，仿佛被月光镀了银。

晏清的目光又被那本书吸引，还像高二那时在学校门口文具店里捡到这本书，一见就走不动路，非要拿起来。

那本书的书名叫《原则》，讲的却是最没有原则的故事，曾经给十七岁的晏清带来很大的三观冲击。

上学的时候，晏清最喜欢的课文还是《爱莲说》《岳阳楼记》，最喜欢的歌曲是《imagine》，人类大同、所有人高高兴兴的那种故事。

但这个作者写人性的恶，不会恶得过分，反而令人信服。

这个作者叫温祖承。

高三那一年，她在高压下盲目求存，意外的又在网上发现了温祖承的个人主页，发现她来澜城读大学了。晏清还默默许愿考澜大，到时候温大作家就会变成学姐。

澜大虽然没考上，好歹如愿学了法。

入学第一天，晏清等任课老师时无聊便在书页上写道：法律，法则纵横宪纲，律则国泰天平。

这句话现在刻于允行律师咨询事务所的大门前。

还有，“允行”二字是《原则》书中主角的名字。

晏清万万想不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在现实中与温祖承相遇。指腹摩挲着磨砂质感的黑色封面，六台饭店门口的霓虹与车流在眼前一次次重演。

那红裙，那回眸，那惶恐的后撤三步。

满世界喧嚣。

晏清叹着气，将书放回架上，坐到床上开始办公。她还有一场仗要打。

温祖承被闫潇雨连拖带拽拉回了启泰星办公楼。晚上九点，灯火通明，值夜班的门卫看到如此狼狈又衣着暴露的两人，还以为是歹人，正欲上前阻拦。

“温大作家？”门卫大爷认出了她。

“赶快开门！”闫潇雨没好气，“我这个月要奖金翻倍！”

温祖承其实很清醒，或者说她的大脑一直在尝试保持清醒，飞速转动，只思考了一件事。

那个晏清莫非真是她想的晏清？

一进办公室她就扑向电脑，输入了晏清和她的事务所的名字。

允行律师事务所官网上详细列着晏清的学历和工作经验。

温祖承松了半口气，至少这人是个活生生真实的人，上过学、求过职、呼吸空气。

不是她这两个月烧《江海平》给烧出来的，那样可就太见鬼了。

可另外半口气依然提着——世上真能有这样巧合的事吗？

温祖承在书里描写过晏清的外貌，可是文字不同于图画，她也不知道晏清究竟长什么模样。

但是她今天在路上见到那个人的一瞬间就知道——那就是晏清了。

温祖承烦躁地开始揪头发。闫潇雨给她倒了一本水，放在案前。

“今晚就睡这儿吧，好眠。”

温祖承迷迷糊糊点头，以前赶稿子的时候也不是没在办公室住过。她住的地方真的太远，每天通勤来回需三个小时。

“辛苦你了。回家去吧。”

闫潇雨是才毕业的小姑娘，澜城本地人，父母都等在家里，不宜夜不归宿。

多好啊。

编辑离开后，温祖承却无睡意，趴在桌前，望着落地窗外的闹市风景。周五夜间的狂欢才始，她还可以看很久，哪怕那些绮丽与她无关。

手机响了一下，是垃圾短信。温祖承狠狠地将手机扣在桌面上，哐当一声响。

也对，有谁会在这样一个光怪又美好的夜晚选择找她呢。

思绪无端端的又飘回了晏清，今日偶遇的律师晏清、她亲手创造又亲手杀死的虚拟的晏清。记得今日遇见那个小律师一身挺拔的白色西装，干净又正义。晏清在书里也很爱穿白色。

迷离之间，睡意渐渐关上夜晚的门。温祖承没注意到手机里弹出一条小小的通知，不是谁的消息，而是她很久没用过的写作软件里的一条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