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说完整这一句话,他又挨了三棒子,脑袋已经完全成了血葫芦,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眼神也有些涣散,眼瞅着像是不行了。
我便说:“你就算现在死了,他也会打碎你的脑袋才会停手。”
安道真那口气立刻又续上了,看着我哀求道:“真人,饶命啊,我其实没想害死你,只是害怕你杀我,所以才想着把你关在这里,最多三天,我就会离开香港,到时候我就会给警局打电话,让他们来救你。你是高天观弟子,出身不凡,法术通玄,我哪有那个胆量害死你?刚才那些话,其实就是图个嘴上痛快……”
我微微眯起眼睛,道:“既见真人,何必再装这怂相?你借这面摊老板的儿子做桥,同养天道隔空斗法,真当我看不出来?你的本事,搁在外道术士里,也算能排得上号的,既然敢炼伥鬼,手上人命也不会少,搁在江湖上,那就是真佛一尊。对我示之以弱,没有用处。倒不如老老实实同我讲几句实在话,我给你个痛快,也不灭你魂魄,给你留条后路。怎么样?”
安道真道:“真人,我们无怨无仇。”
我屈指一捻,指间闪出一枚灸针,说:“你要是不愿意配合,那我就只能先破你护身法,用迷神控念的手段,来让你老实讲话。对我来说,可能问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对你来说,却是会魂飞魄散。现在我问你答,多一句跟我问题无关的,这针就会扎进你的脑袋。现在,跟我说说养天背后的靠山。”
安道真犹豫挣扎了片刻,终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软躺到地上,道:“我没弄清楚这事,所以一直不敢对养天道动手。不过,我可以肯定,他们背后的靠山不是简单的外道术士,有几回养天道处理失去价值的信众漏了底,可事后却风平浪静,一点波澜都没有。养天道刚出现的第二年,有个从内地新来港的法师,应该是家传的本事,有些能耐,给人驱邪,碰上被养天道迷害的信众家里人求助,跟养天道斗了一场,直杀进这边的总坛,连大道传师都抵挡不了,眼看着就要全来灭,有个影子突然从道观里出来,一闪就到了那法师身后,一拳就把那法师打成重伤,然后又闪回道观里,我甚至连他的样子都没有看清楚。这种刚猛凶狠的手法,我只在正道大脉弟子身上看到过。”
我说:“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当时你在现场?”
安道真道:“除了这人外,我还控制了四个养天道外围弟子,不仅借他们的眼看过很多事情,还顶了其中一人的身份混进来半年多,参过与多场大小祭,处理过无用信众,还跟着一起运送过信众供奉的财物。这养天道本身其实没什么真本事,不过是些迷神控念裁人造畜的手段,只有大道传师是真正的术士,只要能避开大道传师,我轻而易举就可以灭掉养天道。这些年,我已经把养天道内外都摸得清清楚楚,这总坛也趟得极熟,要不是忌讳道观里藏着的那人,我早就动手了。当初大道传师公开揭穿我的显技手法,害得我没有公开立足之地,只能躲躲藏藏赚钱维生,这几年过得特别难,迟早有一天我要灭了他们。”
我说:“你所谓的躲躲藏藏赚钱维生,就是把一整幢楼的人都下了迷药来供养你?”
安道真道:“我把精力全都用在养天道上,平时也没有时间去做别的,只能出此下策。当初要不是养天道害我公开丢脸,现在我就能找到有钱人供奉,哪还会落到刮些穷鬼的口粮养我?”
我问:“这不是你栖身的第一幢楼吧,你那迷药用久了会伤神损脑,最多半年就会有人疯癫失常闹出事来,不再适合藏身。你换了多少地方了?”
安道真道:“也没几个,才换了六次地方。”
我问:“你知道养天道的人都哪去儿了吗?”
安道真道:“这个真不知道。我原本在两个人身上留下追踪的手段,原想着只要他们在香港,无论藏在哪里,我都能找得到。可你斩蛇之后,我担心会撞到你手里,很多天都没有往这边来,结果前阵子趁你在三脉堂义诊的功夫,过来看了一回,却发现他们已经搬走了,除了那个道观没法搬,所有东西都一点不落。我施术追踪,却完全找不到那两个人——他们应该已经逃出香港,看样子真是怕你怕得厉害。”
我说:“我是高天观弟子,他们这些外道术士怕我也是正常。”
安道真嗤笑道:“难道因为怕你们高天观,我们这些外道术士就不开张吃怕了?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只因为你露了一面,立刻毫不犹豫地全部放弃,这不可能是闻风丧胆,肯定是见识过你的手段。你之前应该接触过养天道的人,而且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才会这么怕你。嘿,没亲自见识过,只在电视上看你显技手段,只会像我一样觉得你没那么大的真本事,甚至会想要跟你斗一斗,哪能没见着人就逃了?”
我说:“他们倒不一定是怕我,只不过是不想让我看到。”
安道真愕然,问:“你猜出他们的根底了?就凭我说的这些话?这怎么可能?”
我说:“我的本事,你无法想象。都说了,我显技是为了传道,不是因为我只会显技,我已经修成阳神,你说我能不能称一声在世神仙?”
安道真道:“你要修成了阳神,那就是真神仙,根本用不着加什么在世的噱头。不过我不相信你能修成阳神。”
我说:“信不信在你。你要不信,现在可以尝试着再博一把,没准儿有机会干掉我,得脱自由,也就不用死了。”
安道真紧紧盯着我,神情复杂。
我坦然自若地微笑回望。
可安道真最终还是长长叹了口气,说:“就算你不是神仙,我也斗不过你,算了,就这样吧,还望真人你能信守诺言。”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怒目圆睁,往下一咽,便听骨碌碌闷响,自其咽喉顺着食道向下滚落,一路坠到胃部,稍稍停顿,引发一阵隐隐鸣动后,便继续向下坠落,穿过小腹,直抵下身,化为一个响屁,带着股子污血窜出,将身下的地面染得通红。
整个身体随之僵直。
他自杀了,给自己留了最后一点颜面。
我向面摊老板儿子微一点头。
老板儿子立刻挥起棒子,狠狠打落。
脆响声中,安道真的脑袋如同烂西瓜般炸开,红的白的涂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