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室内,分宾主落座,上了茶,古静诚又给我介绍跟在他身后的那群道士。
我直接打断他说:“古道长,这就不必了,我没打算在三清观挂单,也没有灭掉三清观的想法,没必要把所有人都认全。”
这句话一出,在场道士脸色都是大变。
古静诚倒是镇定,道:“惠真人说笑了,三清观偏居西南边境,守静自持,专心修道,从来不参与内地各门各派的种种纷争。而且当年大军解放广西,平定匪患,观中出人出力,带路辨匪,实在是出了大力,得了公家嘉奖,奖励证书珍藏至今,还是黄元君亲自签发的。”
我说:“公家从来不讲究什么功过相抵。历史功劳当不了免死金牌。”
古静诚道:“不知我观有什么过错,能让惠真人上门来要把我们都灭了。”
我摆手说:“古道长,你可不能乱说话,我说的是,没有灭掉三清观的想法,真要想灭掉三清观,我一定听你把人介绍完,个个记牢靠再动手,保让不漏一人。”
众道士便有些骚动,很多人脸上明显现出不忿神情,更有跃跃欲试想要开口争辩的。
古静诚搭眼扫了一圈,众道士立刻都安静下来,老老实实闭嘴保持沉默。
“惠真人,你大清早突然上门,总不会是为了拿话吓唬我们这些乡下人吧。”
我说:“这就对了,有事说事,没必要搞些有的没的,我对你们观里的道士没兴趣,不如都请出去,我们私下聊几句?”
古静诚断然拒绝道:“贫道向来光明磊落,没有事情不可以当着众同门讲。惠真人有话就说吧。我既然让大家出来共同迎接,自然是信得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笑了笑,拿起面前茶杯闻了闻,赞道:“好茶,倒是跟我前几天去越南时喝到的茶有几分相似。那个山神庙的道士叫吴自然的,上的茶跟这个好像。”
古静诚拿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道:“这是本地山中野茶,我自打年少时拜入三清观,便一直在喝,倒从来不知道在越南有相似口味的茶叶。不过广西与越南山水相联,边境最窄处,举步便过,习相近,水趋同,这茶叶味道类似,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我说:“这倒也说得通。这个吴自然虽然身在越南,但却是国人,曾经是横行广西的仙真道经师,因为收了国军好处对抗大军,战败后逃出国境,跑到越南继续做道士,却又不走正道,拿生口炼长生,还以此为借口替越军残害华裔。前些天罗英才请我来给他的救命恩人治病,我看出点头绪,便寻着痕迹越境斩了这吴自然。”
古静诚赞道:“惠真人神通广大,真是在世神仙,佩服,佩服。”
我说:“我讲这事,不是要自吹自擂,也不是想要道长你吹捧我,而是有个疑问想要你回答。能答得清楚,那就没有任何问题。”
古静诚问:“要是答不清楚呢?”
我笑道:“别害怕,如今是太平盛世,法治社会,我向来遵规守法,不会真搞出什么灭门的疯狂举动,最多也就是像川中老君观一样处理,有没有罪,自然由公家来定。”
古静诚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道:“老君观的主持已经关了一年多,不判不放,不明不白,黄元君以前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她就算真要伐山破庙,也会让人死个明白,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我说:“我师傅现在不管事,我师姐在白云观学习经典,高天观怎么做事,我说了算。”
古静诚道:“三清观建于隋唐年间,至今已历一千余年,多少风霜磨难,战乱法劫,都没有……”
我说:“这可真是太巧了,老君观也说是传承千年,你们过后可以交流一下把千年传承败在自己手上的心得体会。”
古静诚一时沉默,轻轻转着手中茶杯。
房中其他道士的神情各异。
年轻一些的不明所以,情绪激愤,要不是有古静诚压着,大概早就蹦起来教训我这个不速之客了。
几个年长的却是神情忐忑。
他们的情绪变化始于我提到仙真道和吴自然这个名字时。
显然在养气功夫上,他们远远不如古静诚。
我也不急着催,只端着茶杯,笑吟吟地看着古静诚。
古静诚终于开口道:“时辰不早,该做早课了,无论怎么样,功课不能落下,你们都去安排吧,惠真人这里我来陪着就好。”
年长的道士如释重负,立刻纷纷起身行礼,然后硬拉着不情不愿的年轻道士离开,眨眼功夫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我便对古静诚说:“我带了人来,你要是想趁机安排人逃跑,那是不太可能。到时候要是生了死伤,那可是你们自己造成的。”
古静诚道:“三清观又没有罪过,我不会安排任何人逃走。惠真人,你问吧。”
我说:“那我可就问了。古道长,你跟越南真仙庙的吴自然是什么关系,让你宁可冒着得罪罗英才和他背后关系的风险,也要替他们遮掩?”
古静诚不动声色地问:“惠真人,你这话是从哪儿说起,平白无故,我能跟个外国道士有什么关系?我们真要有海外关系,前些运动的时候,也逃不过去。”
我淡淡地说:“昨天晚上在凭祥,听罗英才提起件事情,我突然心有所感,觉得应该来三清观见一见古道长,省得产生没必要的误会。可我这披星戴月赶过来,却发现我原来的想法是错的。误会没有,这疑问却是真有。你要是不想答我,我也不跟你争执,回头这事让罗英才来处理就是。我看到时候你怎么跟他解释,明明轻而易举的事情,你不光说办不了,还让他不要再找别人!罗英才这人虽然看着没什么脾气,但他们这种出身的人,哪可能真没脾气?要是知道你敢当着他的面骗他,你猜他会怎么做?以他在广西的关系,封了你们三清观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