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飞雪双目如寒星陨坠,璀璨而冰冷,满怀着一种凌驾众生、俯瞰诸天的狂傲气息,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仿佛天地万物不过是他掌心一缕可随意揉捏的轻烟。
抬掌之间,五指微屈,指缝间骤然有冰华流转,点点晶莹在掌心凝聚为一道仿若琉璃铸就的冰晶长剑。
剑身剔透,剑锋幽蓝如夜海深处的一抹孤光,隐隐映现着亿万细碎镜面般的倒影,映照着过往、今朝与未曾发生的幻象。
一剑出,便是时空破碎。
长剑破空,剑锋处浮现出一道宛如残梦般的光痕,拖曳出无数交错回旋的记忆胶片。
这些记忆胶片在空中缓缓流转,每一帧都定格着一段从未属于东方惊云的人生——或卑微、或屈辱,或孱弱、或苟活,皆是他命运中本不该承受,却被强行塞入的“过去”。
那些画面或黄沙漫天,或风雪压顶,有人在破败村落中匍匐求活,有人在囚笼泥沼中被群嘲鞭笞,亦有人在断井残垣处低声喘息,挣扎着延续残余的性命。
上官飞雪足踏虚空,脚下凭空生出一道晶莹剔透的冰棱长河,冰脉蜿蜒,蔓延天际,寒气侵蚀,冻结万物气机。
河水虽静,然而波心中却流转着无尽幽蓝记忆,如同万年不散的冰魄,萦绕于剑影之间。
她手腕一抖,剑穗飞扬,竟化作一卷墨迹斑驳、纸页残缺的《人生手稿》。那手稿页页翻飞,字迹晦涩苍茫,如铁钩银划,每一笔皆像用枯骨蘸尽万世仇恨所书。
上官飞雪仰天狂笑,声如霹雳,气如怒涛,锋芒毕露,仿佛要将天地撕裂。
她倨傲地望向东方惊云,眉眼间尽是睥睨与嘲弄,那声若雷霆滚滚,直震魂魄:“第一百二十七章——你跪地求饶!”
话音落处,虚空如墨水泼洒,手稿文字陡然具象化,化作一副古朴沉重的青铜枷锁。枷锁自虚空中缓缓降临,带着深渊般沉郁的威压,锁链嗡鸣,似在低语无数人的屈辱与血泪。
枷身斑驳,青铜锈蚀处隐隐透出漆黑血渍,上面密密麻麻刻印着虚构的屈辱记忆:有被地主恶少当街鞭打得血肉模糊的佃农,有被官差铁靴踏断脊梁,腥风血雨中奄奄一息的乞丐……种种画面如同野火漫天,焚烧着人的尊严与过往,欲将东方惊云强行塞入这不属于他的屈辱史中,令其低首屈膝,永世不得翻身。
然而,东方惊云自始至终静默如古井,双眸深邃,似藏夜海星辰,又如千载冰潭,映不出世间俗物半点涟漪。他缓缓抬手,锁骨处那枚宛如朱砂印记般的“苦”字纹络,突然在这压抑至极的氛围中渗出点点煤灰般的黯淡微光。
那光芒不起眼,却似能吞噬虚妄,湮灭伪史。
枷锁降临,东方惊云竟不避不躲,反而主动将那沉重的青铜枷嵌入自己肩颈之间。铁枷触肤处,血肉顿时崩裂,殷红鲜血流淌,而在那溅落的血珠中,却隐隐浮现出一幅幅真实的历史影像。
原本枷锁之上虚构出的卑微乞丐,竟于刹那间缓缓站起,他浑身血污,断骨裸露,然而双眼之中燃烧着不屈与决绝。他捡起一根折断的白骨,艰难却坚定地在青铜枷表面刻下一行行字迹。
那字如刀锋,字字溅血,勾勒出真正属于世间血与泪、抗争与求生的史诗。
青铜表面,昔日篡改者捏造的屈辱篇章,正在一行行崩裂剥落,字迹化作黑烟飘散,而新的铭文如烈火燎原般浮现。那是一段段被抹去的反抗史、被湮灭的怒吼与无声的呐喊,鲜血中仿佛响起千军万马奔腾而至的回音。
与此同时,上官飞雪手中《人生手稿》骤然燃起无形黑焰,纸页龟裂,字迹扭曲,发出无数被篡改、被压抑者愤怒咆哮的回响。
那声音杂乱,带着积压了无数世代的愤怒与不甘,如滚滚怒潮,直撼九天云霄,仿佛要将伪史焚尽,将虚妄碾碎,将命定不公彻底推翻。
东方惊云依旧沉默,似神祇,似弃徒,一如既往地伫立于天地寂灭与血火交织之中。
上官飞雪一双瞳孔在怒意与狂傲交织中骤然收缩,唇角原本肆意张扬的笑意瞬间凝固为森寒如刃的弧线。她仰首长啸,声震九霄,宛若冰原万里风啸,裂石穿云。怒极之下,她猛然咬紧贝齿,舌尖在齿锋交错间绽裂,冰冷的血珠瞬息迸射而出。
那血,并非凡尘红艳,而是幽蓝如极北冰湖深渊之水,带着万年冻魄般的寒意,血珠初溅虚空,便凝成一缕缕淡蓝寒雾,随即于虚空之中翻涌盘旋,交缠聚结成一道环形的幽冥光轮。那光轮边缘仿若以碎裂的岁月残痕勾勒,轮廓模糊不定,环心处隐隐旋转着无数褪色的断片记忆,像是千秋万载间湮灭者的余烬。
自噬时间环。
环芒转动,虚空如被凝固,时间本身仿佛成了她掌控下的一枚枷锁,连天地呼吸的节奏都为之一滞。光轮吞吐间,点点幽蓝如细雪飘零,每一片落下,便将那片时空中的一丝过往、一缕未来悄然抹去,万物在这寂灭寒意中渐失其迹,化作虚无尘埃。
东方惊云立于原地,鬓发微扬,衣袍无风而动,他的身形在时间环的吞噬波动中略显虚幻,周身气机如被无形丝线抽离,宛若游丝,时隐时现。时间环在他周身缓缓逼拢,将他层层包裹于光轮中央,犹如幽蓝漩涡吞噬孤舟,将他强行拖入那不断吞噬记忆、无尽轮回的深渊之中。
轮回骤启。
第一瞬,东方惊云横剑而出,剑未至,便已被预判,剑锋破空之际,便有无形禁制将其封锁。
第二瞬,他掌诀一掠,真气化作幽火烈焰,尚未凝形,便被时空裂缝提前抹去。
第三瞬,肩胛微震,意图破空腾挪,刹那间脚下冰棱长河凝固,步伐困于原地。
每一次招式尚未成形,便已被这循环吞噬化解。时间环如一条幽蓝噬魂之蛇,将他过往所有战斗经验、对敌本能、身法破绽尽数吞噬,每一秒的流逝,便如十载斗战记忆于无声处灰飞烟灭。他在不断剥离、剥夺、耗损之中,身形愈发单薄,神采愈发黯淡,似乎随时都将化作一抹尘埃,随风而散。
然而,便在这记忆尽失、神魂剥落的万劫深处,东方惊云忽然静止,他双目如古潭死水,在死寂的黑暗里浮现出一道燃烧的光痕,唇角无声勾勒出一个森冷的弧度。心脏深处,一道细微至极的灵光悄然跃动。
剜心饲虎大悲盗火式!
胸腔剧烈震颤,心脏每跳动一次,便燃烧自己某种感官——视、听、嗅、味、触,焚毁于无形。
那火焰无声,却烈烈如炼狱之炽,剥夺敌人对世界认知的权柄,化敌之感知为照破黑暗的薪柴。
枯骨灰烬中,虚空裂隙处透出隐隐星火,照亮这被轮回侵蚀成废墟的记忆长廊。
东方惊云伫立火海之中,漆黑瞳孔微敛,心脏于焚尽五感之际,陡然化作一轮燃烧烈日,金红火焰滚荡,照耀四方幽暗,他目光如剑,锁定时间环那微不可察的一丝裂隙,猛然将燃烧心脏抛掷而出。
火光映彻,心脏炸裂于时空裂缝间,一瞬之间,竟迸发出三百道斑驳残影。
那是三百个不同时空之中的东方惊云——他们或发已雪白,或胸膛残破,或浑身血污,或双目已盲,皆是曾于这轮回之中战死的自己。他们面容冷峻,神色苍茫,肩上满载着一次次覆灭的记忆与沉重的死意,宛若渊海里不灭的灯盏,逆流而上,奔涌而出。
他们确实输过千万次,确实在这轮回吞噬中无数次身死魂灭,然而他们每一次死亡,皆曾在某个微不足道的世界里,换来过一个颤抖的孩童能多吃上一碗薄粥,一个病妇能避过风雪,一个死去英雄的骨灰能有个安身之处。
这等真实之死,如铁铸般沉重,如天地悲鸣般厚重,无法虚构、无法抹去。三百残影齐声怒吼,声震九霄,震碎时间环的虚妄根基。
环芒碎裂,幽蓝光轮如溃堤江水,崩塌成无尽碎屑,漫天洒落,化作飘散虚空的寂灭流光。
而上官飞雪面色骤变,娇艳如雪的容颜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惊恐,她口中猛然呕出一道幽蓝血水,血水翻涌间,化作斑驳记忆残渣,里面有孩童的哭声,有病妇的喘息,有乞丐在深夜里埋葬同伴的低泣。
这些,是她曾经吞噬篡改、掩埋于虚妄轮回中的记忆残片,如今尽数反噬而出,化作无数幽影,纠缠于她周身,凄厉嘶鸣,撕咬噬咽,仿佛万千冤魂索命。
虚空之上,灰烬漫天,天地如溟,幽光如雪,唯有火海中那道孑然孤立的身影,冷然伫立,仿若未曾动摇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