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萧沉靖剧痛之下回退几步,撞到凳子后,扶着桌子稳住了身体,才不至于狼狈跌倒。
谢清啼的安全高过一切,谢平安闯入院子撞开房门:“主子……”
屋中亮起烛光,谢清啼灭了火折子,冷静道:“找人守在院落外各处,任何人都不能放进来。”
谢平安看看捂着胸口,似乎连站都站不稳的高大男子,迟疑道:“这闯入之人……”
“我应付的来。”
“是。”谢平安带着进来的人退了出去,在冷风呼呼的夜色下,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轻易让人闯入主子的房间,还好主子没出事,但就算没出事,今晚之事若让太后主子知道……
谢平安带着人退出去后,谢清啼走到门口关上了房门,然后在窗下那张铺了长毛垫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萧沉靖见状,扶起被自己撞倒的凳子,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他的唇角带着一线发乌的血:“清啼,你我这样,想不想白日里生了气,晚上等家里人都睡后,关上门打算清算出个谁对谁错的夫妻?”
谢清啼不与将死之人耍嘴皮子:“楚安澜是不是你伤的?”
“是啊,”萧沉靖抬手抹去唇角的血,但很快有更多的血流了下来:“我活到今日,唯一执着的事,就是杀了楚安澜,给我父亲报仇。”萧沉靖带着点恶意笑着说:“如今他被囚禁,周围守护的人再多,也比不上宫里。何况你这个唯一真心护他的人又不在京城,岂不是我动手杀人的好时机?”
“黄定坤偏居一隅多年,从来没有造反的迹象,陛下……”楚安澜已不是他的陛下了,但太上皇这称呼谢清啼又实在有些难以叫出口,他改口说:“楚安澜知道他不是野心极大之人,所以这么多年,也没有真正要除了他的心思,他会忽然与北周人勾结,害了两位魏将军,让大靖丢失了漠城,这些事,是你挑唆他做的?”
“不是挑唆,是威胁。”
“哦?”谢清啼道:“他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中?”
“八年前萧家起事,黄定坤私下与萧家结为同盟,但在南城久攻不下,我按约定让他出手相助时,他却违背了盟约,做了条盘踞在封地不敢出来的缩头乌龟。”
原来八年前还有这事,当年萧沉靖对他只有戒备和利用,这事自是不会告诉他,谢清啼自嘲的笑了笑,道:“你恨楚安澜,我可以理解,但若萧老王爷泉下有知,知道他亲手护下的漠城,被他的儿子出卖给了北周人,不知会不会化作厉鬼入你梦中。”
这算得上刻薄的话,刺的萧沉靖心中滴血,但他面上却实毫不在意:“父王的怒火,等我到了地下再平息。”
“那萧老王爷倒不必等的太久。”谢清啼道:“戒中飞针上淬了毒,但这一次,我不会像在苗家那般给你解药了。”
“我知道。”萧沉靖的眼中没有惶恐,只有毫不在意:“几年前的噬心蛊,和这次的刺杀,虽说不能立即起作用,但也算是能要了他的命,就算我今晚死在这里,就算我比他早死,但他也活不久了,我也算是给父王报了仇。”
疯子!谢清啼看着口中鲜血不是慢慢滴落,而是成股流下的萧沉靖,说:“在常卿墓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你在南境发现我是楚安澜的人后,喂我喝了毒粥,你问我死前有何心愿,我说想让你亲自动手。”
萧沉靖有些震惊:果真,在常卿墓中,清啼做了和自己一样的梦,那梦难道真的是两人曾经一同经历过的前世今生?
谢清啼起身取下选在剑架上的佩剑:“如今我也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说说,你死前有何心愿。”
萧沉靖看他平静到可怕的眼神,知道若自己提了谢清啼曾提过的那个心愿,谢清啼很可能会如在梦中一般,抬手割下他的头颅。
但萧沉靖的心愿和他不同,他呕出一口血,靠着桌子的边缘让自己不至于倒下:“我希望你能留我个全尸,将我的尸身交给青青,让她带我回南境安葬。”
“好。她在何处?”
“你随便将我的尸身丢在何处,把抛尸地告诉她,她会取走我的尸体。”
谢清啼抽出长剑走到他身前,俯视着他的眼神中,一丝迟疑和悲悯也没有。
毒性发作的更厉害了,萧沉靖张口喷出一口血,发乌的血迹染了谢清啼一身,但谢清啼却没有丝毫躲避。
谢清啼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柔软和同情心的人偶一般,提起长剑就要送入萧沉靖胸膛。
萧沉靖抬手握住谢清啼要刺入他胸膛的长剑,长剑切开掌心和手指上的皮肉,鲜血顿时染红了冰冷剑身。
他用尽了全力,但长剑仍是刺入胸膛皮肉:“我有话说。”
谢清啼没有继续用力,只是道:“你说。”
“清啼,你知道我为何明知你可能设了杀局,但今晚依旧只身前来吗?”
谢清啼没有说话,萧沉靖道:“我来是为了给你种傀儡蛊……”
那是什么东西,从来没听说过。谢清啼不知他耍什么花招,蹙眉不语的看着他。
萧沉靖又呛出一口血:“中了傀儡蛊的人,手脚躯干会逐渐僵化,待三月之后,会彻底失去控制四肢五官和躯体的能力,变的如木头傀儡一般。”
“为何这样做?”
“因为爱,”萧沉靖道:“楚安澜就算晚死几个月,也是命丧我手,大仇得报,我剩下的唯一执念就只有你,但我知道,时至今日已无法让你自愿回到我身边,有了傀儡蛊,你便可以随我控制……”
这些疯话,谢清啼一个字也不想听,他只当萧沉靖说这话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下属来救他。
他今夜必取萧沉靖性命,此事已没了和他周旋听他废话的耐心。
他看着眼中带笑的萧沉靖,语气平静的仿佛无波死水,眼中也没有任何的感情,他说:“闭眼。”
“为何,难道我这样看着你,你会不忍心下……”
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出口,便见那长剑切过他的手掌,毫不犹豫的刺入了他的心脏中。
长剑刺穿心脏,又被持剑人毫不犹豫的拔出,鲜血涌出,萧沉靖再难支撑,滑倒在了因为烧了地龙而带着暖意的地上。
那地上铺了白色的长毛地毯,萧沉靖口中不断呕出鲜血,他视线所及,是垂下的带血剑尖,和被血水弄得脏污一片的白山长毛毯。
意识渐渐恍惚,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萧沉靖心里闪过一个可笑的念头:他府里的人如今倒是真的对他好,地龙烧的这般暖,还恐他着了寒气一般,在这屋里铺了温暖的毯子,可惜,这毯子沾了血,恐怕要被丢了……这地毯和清啼在苗家那间房里的毯子真像啊…
“清啼……”,这两个字和着口中的血说出,模糊虚弱的难以分辨。
视线渐渐模糊,他睁大眼睛想再看眼前人一眼,但目之所及的,只有谢清啼纹丝不动的衣衫下摆。
清啼,你杀我的心,真是坚决啊……
这点念头从脑中闪过,然后随着他的所有意识彻底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