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和他同死,年仅五岁的太子会如何,大靖会如何?
楚安澜心中那冲动的杀意和残余的理智博弈着,他的手随着不稳的心绪而颤抖,将谢清啼脖颈间的伤口割的更大了些。
疼痛和长剑的寒意,让谢清啼知道自己真的可能会被这剑割断脖子,他维持着垂首不语的跪姿不动,脖颈间却因生死边缘游走的刺激而汗毛直竖。
伤口流出的血越来越多,渗入衣衫后,成了黏腻的恶心感觉,谢清啼忍不住蹙眉,楚安澜的手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就在谢清啼以为那把剑会有意或无意的割开他的血管时,楚安澜却将那剑移开了些许。
楚安澜的声音带着克制的平静:“你入宫前见到暗卫十九了?”
“是。”
短暂的沉默后,楚安澜道:“从我吩咐他出宫到现在,并未过去太久,他竟是在得了我的吩咐后,畅通无阻的出了宫吗?谢清啼,十九何时成了你的人?”
“他随暗卫去北周救我,因救护不力,被囚入暗卫回炼营,是我保他出来。”
暗卫回炼营,是用来重新训练执行任务失败的暗卫的,那里的训练制度之严苛,比一些江湖门派训练死士的制度还要严苛十倍不止。
不待楚安澜说话,谢清啼又道:“但陛下训练出来的暗卫,绝对不会因为有人救了他几次,就因这点恩情而背叛陛下。”
“他不是因为你的恩情而背叛朕,难道是因为和朕有仇?”
谢清啼摇了摇头:“怎么会,陛下挑选出来培养成暗卫的,都是身世清白的好人家的孩子。”
楚安澜对这个话题已经有些失去耐心:“那是为何?”
谢清啼抬头看他,眼中带着痛苦:“因为他随我去了东境和南境,他见过东境百姓易子而食的惨状,见过被猥国人侵犯后又断去手脚的有孕夫人,见过镇压萧家军时父兄惨死,后来有机会驻守南境,就将恨意发泄在南境百姓身上的守将士兵……”
忍不住的越说越快,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谢清啼放缓了语速:“十九的娘在生他时难产而死,他父亲是个请不起奶娘的穷教书先生,他是吃村子里的百家饭长大的。许是看到东境和南境那些无权无势的百姓,让他想到了用百家饭将他养大的同村长辈和等不到他成才就早早离世的父亲,所以他才能理解我,愿意为了我要做的事儿背叛陛下。”
楚安澜嘲讽的笑道:“暗卫首领倒是肯卖你这个人情?”
“微臣心软,暗卫首领虽贴面无私,但微臣去保人,他只会觉得微臣心软,不忍因自己之事牵连旁人,而不会觉得微臣有什么利用收买人的打算。”他苦笑道:“微臣那时是陛下的榻上之人,他既然不觉得微臣会有什么坏心思,又何必拒绝卖微臣这个人情?”
“榻上之人?”谢清啼反复提及那些事,想来那些事实在伤他太深,楚安澜眼眸暗了暗:“那时候,你是不是恨急了朕。”
“说是恨,不如说是失望。”谢清啼抬头看他:“陛下,我将你视作亲人,视作亏欠了的人。你对微臣……”
“呵,”楚安澜冷笑:“别在这里假惺惺的自称微臣了,你这般算计我,何尝有一点为人臣子的觉悟?”
谢清啼不与他争执,如他所愿的改口道:“我将你视作亲人,纵然知道你对我……但皮囊而已,我也不是那么在意。但你不该将我当做玩物,那些手段……陛下,那些舞女的纱衣,那些各式的器具,那反复被你弄断的肋骨,陛下,你那时候可曾想过,我虽从张汤的手下留下命,但本就活不长了,这条破命,是否禁得起你那样的折磨?”
楚安澜手中力道卸下,横在他颈间的长剑,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谢清啼抬头看着他:“陛下,我是你从谢府带出来,亲自教养了十年的人啊,你对我做那些事时,可曾真正的有过一分心疼?”
楚安澜下意识的为自己辩解:“那时蛊虫……”
“陛下,”谢清啼知道他要说什么,无外乎是那时的过分举动,是受蛊虫影响才做下的,他打断了楚安澜:“我去南境为陛下找解蛊虫的法子时,为了避免苗氏的人给我假的解蛊之法,或者在解蛊之法中动手脚,曾以身试蛊。”
楚安澜手中的剑从他肩头滑下,剑尖当啷一声磕在了地上。
谢清啼道:“蛊虫入体,会放大人心中的欲望和执念,但却不会改变人的心性。”
“不是这样,那蛊虫确实会影响人的心性,让人生出此前没有的念头,做出人此前不会做的事。”
“陛下,我在苗家的时候,遇到一个我恨着的人,我对他的恨意一直压在心里,蛊虫入体,恨意被唤起,又被放大成了杀意,我那时候很想杀了他。”谢清啼道:“我想杀了他,在苗氏每一天跟他相处的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但我想杀他,只是想用刀割断他的脖子,用剑刺穿他的胸膛,却从未生出过折磨羞辱他的想法。而陛下当初那般羞辱我,恐怕是心里对我有恨意,但却知道这恨意不能转为杀意,忍到了极点,这恨意就转换成了羞辱折磨的发泄。”
“你在苗家遇到那个恨到想要杀死的人,是谁?”
事到如今,谢清啼也没必要隐瞒:“是萧沉靖。”
“他没死?”楚安澜恨声反问,按如今情势,纵然知道萧沉靖没死,他又能做什么?不待谢清啼回答,楚安澜自己倒先笑了:“是我低估他了,暗卫传来的情报中,被暗卫重伤身死的那人,与萧沉靖相貌身高,连身上的旧伤都毫无差异,我便以为,他真的被暗卫杀了,却不想狡兔三窟,他终是用替身骗过了朕。”
楚安澜重新握紧了手中长剑:“他如今在何处?今日之事,他可有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