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吴永红心下猛地一惊:
“墨河这么早就入冬了?”
那几个师傅点头:“一般是九月上旬就开始啦,那可是祖国的最北边,九月中下旬就开始下雪,一年里有七个月都处于冬天。
“要不主任怎么会安排他侄子走这条线路呢?不就是这条线每年能跑的时间段就那么几个月,他侄子大半年在家躺着就能把工资给拿了。”
说到这儿,那几个师傅就问吴永红:
“你没答应主任吧?我们可都推了,这条线冬天可相当不好走,不熟悉路况的话,一个月都未必能回得来!”
这个问题直接把吴永红给干沉默了。
其他这些师傅底气足,面对主任塞过来的突如其来的烫手山芋,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地推脱。
但他却不行。
他如今处境艰难,上面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给他停职了,想要保住工作,就必须得听从主任的安排,哪怕明知道这一趟不好跑,他也得咬牙接下这个棘手的任务。
于是,在和圆慧争吵过后,当天晚上吴永红没有回烟袋胡同,而是睡在了厂里的运输队值班室。
隔天等墨河那边订的那批货装车后,他回去急匆匆收拾了几件御寒装备,跟他妈和妹妹打了一声招呼后,就直接开着大货车启程了。
圆慧在被供销社开除后,一开始还各种掩饰,但被吴永红看穿后,她如今连装都懒得再装了,为了消磨时间,每天不是去逛街看电影,就是去剧院听戏看杂耍。
她手里又不差钱,又自认为能拿捏住吴永红,自然不会在生活开销上苛待了自己,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就买,花钱半点也不吝啬。
因为出手大方阔绰,她还意外结识了一位领导家的太太,一来二去的倒是关系混熟了,经常约圆慧到家属院打牌。
圆慧心思又开始活跃起来,觉得可以借着这个领导太太作为跳板,在领导家属院重新物色一个合适的对象,于是对这位领导太太越发热情殷勤,天天都往家属院跑。
急着找下家的圆慧,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搞清楚家属院的那些住户的身份来头,是不是能从里面甄选出合适的高枝让她顺势攀上去。
至于吴永红在哪儿,去干了什么,她根本不在意也不关心。
圆音也就是在周大妈来家里串门的时候,听她骂骂咧咧愤愤不平地抱怨,说是吴家的事儿闹这么大,机械厂居然没把吴永红这个人渣给开除,还给这家伙又派了个大活儿,去外地跑长途车去了,真是没天理!
圆音也没附和这话,笑了笑就把这事儿给抛之脑后了。
那位秦首长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来过问园后,不到三天就把杨雀儿和杨鸡毛学籍的事儿给办妥了。
因为圆音事先就考虑到了杨鸡毛的年龄问题,觉得让他跟一群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孩子坐在一间教室里不太合适。
所以这次秦家暂时只将杨雀儿安排进了附近的柳荫小学一年级插班。
至于杨鸡毛,圆音打算将他先留在家里自学一年,争取让这小子把小学的课程给恶补上来。
到明年下半年开学之前,再根据他的学习进度来判断他是继续去读小学还是直接上初中。
秦家对此没有异议,反正秦连川只负责支付俩孩子上学的费用,至于对兄妹俩的学业具体安排,他不做任何指导和建议。
圆音将谢流萤送来的那几套旧衣服给杨雀儿稍微改了一下,还专门给她缝制了一个挎包,又用碎布头和松紧带做了几个漂亮的头花。
小姑娘头一次进学堂,又是插班进去的,心里头很是胆怯害怕,头天晚上愣是翻来覆去没睡着觉。
看出小姑娘心里紧张,于是这天一大早,圆音把小姑娘打扮得干净清爽,然后亲自骑自行车护送这只漂亮乖巧的小家雀儿去上学。
柳荫小学顾名思义就是建在柳荫胡同里的小学。
柳荫胡同为东西走向,全长不到一公里,所以可想而知,这所小学距离问园并不远,横穿过胡同大概也就五六百米就到了。
学校原本是一座庙宇,解放后僧人迁出,庙宇就被改建成了胡同小学。
整个学校由南院北院和中间一个操场组成,面积并不算大,大概就只有十来间教室,每个年级能有一两个班。
可能是秦家专门打过招呼了,所以圆音带着杨雀儿到了学校后,很顺利就见到了校长和接管杨雀儿的班主任。
这两位的态度都还挺热情的,尤其是班主任,虽然说都已经开学大半个月了,忽然要在她班上又插进来一个学生,她也并未因此就露出任何不满,一直都在温声细语地和杨雀儿说话。
圆音顿时放下心来,把小姑娘交给班主任,亲眼看着小女孩进了教室后,她便没在学校过多逗留,而是出了胡同绕过后海再次拐进了烟袋胡同。
她要去废品站找吴永胜帮忙,看看能不能再给杨鸡毛寻一套小学课本。
之前她送给兄妹俩的那套,已经被小木屋的那把火烧成了灰烬。
结果到了废品站,就和从里面狂奔而出的金乐瑶碰了个正着。
之前在乐和堂药铺碰见这姑娘,她还是陷入热恋的状态呢。
可这会儿这姑娘却眼眶泛红,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把圆音都给整懵了。
“咋了这是?”圆音下意识问道。
金乐瑶一看到圆音,瞬间委屈的眼泪就忍不住往外涌。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可回头看了看吴永胜,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绕开圆音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了。
等进了院子,就见那个平时总是勤勤恳恳埋头干活的吴永胜,这会儿居然正坐在棚子里发愣,看似眼睛是在直勾勾盯着那一地废品,其实魂儿早都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听黄老驴说这小子如今已经能听到一些模糊的声音了,所以圆音故意在棚子边的那堆破铜废铁上重重敲了敲。
结果敲了得有六七下,这家伙才回过神来,侧头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后,然后立马就低下头去,抬起手来慌乱地在眼睛处抹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