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官府施粥还是在近一个月前。

金州的知州韩丞已然算是难得的清廉好官，在任那么多年，家中也没有几个值钱的摆件。

他严格按照朝廷“十五税一”来征收，从不巧立名目横征敛财，今年年成不好，他更是顶着被问罪的风险，拖延了征税的时间，还广开州仓。

即便如此，在商船进不来，雪路难行的情况下，百姓们纵使将一粒米掰成三份来吃，家中的余粮仍旧即将告罄。

是以听到卫兵们走街串巷通知下午有布施，家家户户都放下了手里头的事儿，一个个争先恐后，生怕落后于人，晚了连口热乎粥底水都喝不到。

在当下，食物是比金银更金贵的存在。

粥棚搭在知州府门前，看诊的摊子则支在右侧方。

谢惜棠带着医师们过来的时候，便看到附近乌泱泱挤满了人。

放眼望去，个个形容枯槁，神情萎靡，裹了好几层并不保暖的麻衣，露出来的肌肤上都是或青紫、或发红的冻伤。

若任其发展下去，届时伤口感染，手脚都会坏死变成残废。

之前在院中与谢惜棠起了龃龉的医师们面带愧色。

他们竟然为了一时的意气与名声，将医者的天职忘到了脑后。

再看那站在前头的少女，顿时自愧弗如起来。

带着些微妙的补偿心理，医师们一个个手脚麻利，很快便将摊子支了起来。

常用的药材，如当归、桂枝、黄芩等，皆用几个麻布袋装好，放在侧边桌案上。

冻伤问题可以用药膏解决，但若是身上有其余的病症，便要另外诊脉开药了。

灾民们小心交换了个眼神，一个年岁小些的女娃凑上前来，她目光在男人们身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看起来似仙女一般的谢惜棠身上。

“姐姐，”她怯怯地问，“这里也发粥吗？”

“不是哦。”

小姑娘神情蓦地变得失落。

谢惜棠笑了笑，在小姑娘疑惑的目光中伸出手：“愿意将你的手给姐姐看看吗？”

小姑娘约莫才十一二岁，她先是看了看自己粗糙带着冻疮裂痕的干黄手掌，又看了看谢惜棠那白软细嫩的掌心，生出了股强烈的自卑。

她想拒绝，可对上谢惜棠温柔又带着暖意的视线，她的嗓子像是被堵住，眼眶也微微湿热起来，莫名地听从了谢惜棠的话，将手掌递了过去。

姐姐衣服那样干净鲜亮，身上的香气也很好闻，对比起来她就像从泥潭里刚捞上来的一般，可姐姐半点也没嫌弃她。

还为她涂药。

……等等，药？

小姑娘愕然瞪大眼。

清清凉凉的药膏抹上的那一瞬间，皮肤的瘙痒疼痛立时减轻了许多。

谢惜棠又重新拿了一小罐新的膏药放到她手心，温和道：“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她附到小姑娘耳边说了几句，小姑娘眼睛亮亮的点了点头。

很快，义诊摊子这边陆陆续续有人排起了队。

能抵住食物的诱惑，先来他们这儿，小姑娘绘声绘色的宣传功不可没。

等到今日事宜结束时，一个个身上都微微起了热汗。

言彻信步走过来，他自然知晓了上午医师院子里发生的矛盾，低声道：“辛苦了，你做的很好。”

她总是能在不经意的时候给他带来惊喜。

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沉浸在义诊中，脸上带着春风化雨般的温和笑意，轻声细语同人说话的模样有多么让人挪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