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楚穿行在泥泞逼仄的小巷中,潮湿和压抑如影随形,贯穿心头。
她向来只听说过渝州富硕。
从未想过,在富硕之地,居然还有这么一处贫苦之所。
“大虞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皆乃朕功!朕当修碑立像,以彰文治武功,传扬后世万民。”
昔日。
父王在大殿之上的意气风发,声声入耳。
那时的宁楚楚一心觉得,父王让全天下的黎民百姓都过上了好日子。
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奶奶跌倒在地,辛苦搜集的野果从竹篓中散落一空。
宁楚楚当即上前帮忙。
“后生仔,谢谢你,你是好人啊。”老奶奶衣着简朴,老眼昏花,却慈祥和蔼。
说什么都要给宁楚楚几个野果尝尝。
“老婆婆,您的家人呢?”宁楚楚疑惑不解。
老婆婆都这么老了,出门在外也没个家人陪着?万一摔倒磕到了咋整?
“死了。”
“死了?”宁楚楚心中一颤。
“老头子打仗死了,连尸骨都没找回来,两个儿子前些年也被征兵的绑走,大儿子死在战场上,二儿子倒是活着回来,但是一身的伤,没钱治病,去年冬天也死了。”
说这话时,老奶奶语气平缓,仿佛没有丝毫的波动。
但恰恰是这种仿佛置身事外的口吻,却给了宁楚楚最为真实的绝望和哀伤。
“抱歉。”
“又不是你害死他们,这有啥对不起的?后生仔,这是他们的命数,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呢?”
老奶奶身体似乎不好,时不时咳嗽。
瘦弱的身体犹如风中残烛,似乎一阵风来就会吹倒。
“那你一个人又该怎么生活呢?没个亲戚朋友?”宁楚楚心里不是滋味。
“有是有,可都活得不容易,我一个糟老婆子又怎么好意思去拖累他们?原本想着家里还有两亩地,我拾掇拾掇也能种点青菜糊口,可谁曾想老二死后,那些地也被官府收了回去,说什么规定,我一个糟老婆子也不懂这些……”
耕地回收是国策。
因为连年战乱,百姓死伤惨重,留下大量无主的耕地,为了避免耕地荒芜,朝廷就下令将这些耕地回收,再分配给青壮耕作。
可这并不包含烈士家属的耕地。
“没了耕地,你该如何生活?”宁楚楚止不住怒意。
丈夫儿子接连为国战死,官府居然还将老婆婆的唯一赖以生存的耕地拿走。
这不是欺负人吗?
“还能怎么活?凑合着活呗。”反正也无人在意。
“陈婆婆,怎么了这是?”一个古稀之年的老头拖着麻袋迎面走来。
大夏天,老头赤裸着上身,露出满是伤痕的瘦弱身体,黝黑的脸上是朴素的笑容。
“我摔倒了,是这位小伙子帮了我,正唠嗑呢。”老婆婆解释道。
“人没事吧?”
“没事,且活着呢。”
“那就好,我刚从布坊那里回来,还招着工呢,不过可得快点,估摸着快没了。”说罢李老头拖着麻袋就向两人告别。
“他一把年纪还给人做工?”宁楚楚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