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到自己伸进去的手指,一点也看不到。这不合理,如果鱼缸里的水是纯黑的,那是怎么看到里面的匕首的?
带着这样的疑惑,我没再把手往里伸,而是反复几次把手指伸进不同深度再拿出来,但结果都一样,进入水中之后,手指就像进入了纯粹的黑暗中,如果不是大脑还能察觉到它们的存在,真像是掉进了另一个次元。
我看着水下散发着淡淡光芒的匕首,一时陷入了沉思。思索一番后,还是无法基于自己的认知得出一个科学的解释,但原因其实很好找,关在这里都是不寻常的东西,有些人类解释不了的东西才是正常情况。
我之后也意识到这一点,为了赶紧下班,也就没管这个小问题,继续把手往下伸。然后很快,新的问题就出现了——我始终摸不到那个匕首。
那个鱼缸看着也就三四十厘米高,匕首在外界看来就悬浮在鱼缸中间,按理来说随手一摸就能碰到,但即便我撩起袖子,把整个小臂都伸进去,又前前后后捞了两圈,除了冰凉的水,什么也没碰到。
我看了一眼角落的闪着红灯的监视器,耳边并没想起新的指示,可能这就是这个鱼缸的正常情况,内部有一些难以理解的诡异时空罢了。有之前的思想准备,我也没有太慌张,俯下身,接着把手臂往水里伸。
在右手大臂一半浸没在水中时,我的手彻底不见了。这次不止是在视觉上,大脑也失去了对它的感知,肱二头肌以下,全是空荡荡的感觉。
这超过了我对危险的预料,整个人在那里愣住了好几分钟,既不敢继续向前探,又怕手一缩回来,就会看见大臂上平整的断面。
空间系的鱼缸在水气交接处切断手臂似乎是个很合理的解释,我不敢赌这还是正常情况,于是决定请教外援。
“我不能感觉到我的手臂了!”我扭头对着监视器,尽量清晰地大声说出我遇到的困境。我期望他们能有合理的解释或者解决之法,这才第二天上班,少个胳膊什么的,显然是令人难以接受的。
“直接拿出来。”场外指导倒是很快来了,但对我而言毫无建设性可言。
就算直接拿出来就行,也多少给点安慰性质的解释吧,仅仅说这样一句话,根本没法让人心安,何况我本来就对他们没什么信任可言。
当然,就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无论场外指导怎么说,最后我还是要试着把手拿出来,至于完整与否,也只能凭运气了。
我闭上眼,深呼吸几口,把左手放在剩余的大臂上,准备拉它上来,还没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右手却莫名其妙地恢复了知觉。而在我惊异地睁眼确认时,那些知觉又瞬间消失。
闭眼存在,睁眼则消失,那位虐猫狂人的思想实验应用还真广泛。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我再次闭上眼,果不其然,右手的知觉不一会就突然恢复。又试着在水中握了握拳,上升还有下降,都一切正常。
我最后不想再去探究这些怪事底层的逻辑,遇事不决,量子力学,就当是这样吧,赶紧把事办完成了我唯一的期盼。
但如果事情仅仅这么简单,他们也就不会特意让我来了。即使我的咯吱窝已经碰到了鱼缸的边缘,还是一无所得,更奇怪的是,我的手臂还能继续往前伸。手臂倒没有被拉伸的感觉,但手掌上还有水流向上涌动的触感,或者换个说法,手没有动,水自己在往上涌。
无论怎样,为避风险,我还是在往前伸了一段距离后就慢慢把手缩回。我睁开眼,仔细确认了左右手的长短没有出现差异。
而与此同时,我也发现了新的异常。无论是手上,还是上衣,地面,都没有一点水的痕迹。我试着用手掌舀一点水,果不其然,手掌一离开水面,水就从四周流回去。水面就像一堵无形的墙,里面的所有液体都无法离开水缸。
我百思不得其解地望向依旧在昏黑液体中熠熠生辉的匕首,心里开始打起退堂鼓。
虽然到现在为止这些怪事都没产生切实的危险,但未知本身就是一种风险,我对这个鱼缸的担忧已经超过了好奇。而另一方面,那个匕首是不是真的在里面都不能确定,真要大海捞针也得是的确有针的存在。
“我找不到它。我可以走了吗?”
我不敢再做尝试,在鱼缸前直直地站了好一会,监视器那边的人倒是很有耐心,一直也没催促我继续干活,所以到最后只能我去主动发问。
“拿出水中的钥匙。”耳机里只是单纯重复了一遍之前的指令,在我有什么实质性突破前,他们是不会放我走的。
无奈,我只得闭上眼,再把右手伸进去做做样子。我想摆烂,鱼缸里的水可不会,液体继续向上涌动,即便没在手臂上使力,我的手臂还是因为相对运动,一点点深入其中。
一分钟,两分钟,几十分钟过去了。液体还在继续向上涌动,我从胡思乱想,到最后昏昏欲睡。这个鱼缸显然只是表象,在水面之下,不知连接的是大江大河,还是一片汪洋。
具体花了多少时间,向下探了多远并没有准确的数字记录,而且在那水下,时间空间本来就没有意义。在水流停止涌动的时候,我的手也触碰到了固体,一种更加冰凉的感觉在一瞬间便传递至我的大脑。
我小心翼翼地沿着刀面往另一边探着,想要找到刀柄,期间能明显感觉到在那水晶质感的表面,有着繁复的花纹。事实上,那些花纹从表面一直会延伸到内部,如果我能完整的看见它的样貌,一定会惊叹于那精妙绝伦的技艺。
匕首的长度与在外面看到的大小几乎一致,很快我就摸到了刀柄,它的材质与刀刃的触感类似,但温度更高一点,有着相较刀刃更加粗犷的纹路,除了便于抓握外,应当还有别的用途。
抓稳刀柄后,接下来就是个人感觉同样漫长的“收线”时间。
虽然往上拉的速度比之间液体上涌的更快,但依旧花费了超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即便是资深钓鱼爱好者,这个拉扯时间也算得上漫长,何况对于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说。所以在过程的后半段,右手基本都处于近乎脱力的状态,一度让我怀疑右手是不是拿不出来了。
这种担心在我感觉到大臂露出水面,缓缓上升时消解,而紧随其后,当匕首即将离开水面,我预料之内另一个问题出现了——连液体都无法离开,何况这个质地紧密的固体。那堵无形水墙,坚实地将水面内外的事物分隔开来。
右手稍微用力试了几下,虽然水面会有阵阵涟漪,但水下的匕首纹丝未动。到这里我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既然是非同寻常的事物,想单纯以一个凡人的力量去“击破”那堵墙无异于蚍蜉撼树,弄个挖机,或者吊车来试试,会更合理一点。
我看着监视器规律地闪着红灯,欲言又止,介于之前的经验,我对那群人的脾性有那么一点了解,只是这样的话,他们肯定也只会充当复读机。
犹豫了一会,我将左手也伸进水中,抓住刀柄,想着再试一试。如果这都不行,也就不用管后面的人怎么想,直接放弃了。
在我第二次用力把匕首往外拔的过程中,右手虎口被刀柄连接处的纹路划破,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伤口,若不是血液在黑色液体中扩散出一团突兀的红色,我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被划伤了。
而就如各种作品中对于血祭的描述,当鲜血触碰到祭器,一系列更加诡异的事件便接踵而至。
先是液体温度快速上升,与此同时,匕首散发的光芒也由微弱迅速变得强烈。在短暂的不知所措后,我果断选择松开双手,准备迅速离开。但恐怖的祭祀仪式又怎么会让活祭品轻易离开,在迟疑的时候,双手已经被紧紧黏在刀柄之上。而后,密密麻麻的紫红色纹路从双手向手臂延伸开来,一种沉闷的响声随着涟漪频率的加快逐渐变得震耳欲聋。
在这种紧要关头,我不得不用脚蹬着台子,使出全身力气,拼命地想把双手拉出来。但之前也说过,我一介凡人,还是最弱的那一档,想要冲破水墙的阻挡,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即便双手疼痛不已,水下的匕首还是寸步不移。手上的纹路已经开始由脚边向整个房间蔓延,山穷水尽之下,我只能绝望地望向监视器,指望救援快点到达。
但很可惜,监视器的红点,在无尽的轰鸣中,也很快暗淡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