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忘了魄罗到底是什么生物,但我确认那些在最里侧床铺上蹦跳着的,有着四个几乎淹没在厚重毛发里的小短腿,圆圆胖胖,如同毛线团的生物,与我在失忆前,对“魄罗”这种生物的认知类似。
尽管对这种生物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但它们还是超乎我现存的所有生物学知识。
初来乍到,为了避免莫名其妙的game over,谨小慎微一点总没错,所以我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它们看起来人畜无害,十分可爱,但我可能是看了太多限制级的影视片,莫名有点害怕它们突然变成面目狰狞的大怪兽,一巴掌把门口这个弱小无助的人类拍成肉酱。
大概僵持了快十分钟,左肩上又突然出现了熟悉的重量,我缓慢地扭头去看,发现之前帮我脱离险境的小家伙们,就是床上的那些毛团。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舒缓下来,既然之前救我小命,现在也不至于加害于我。
当我把注意力从那些白色毛线团,额,就叫白团吧。当我把注意力从白团们身上收回,终于能安下心来看看这今后的栖身之所。
我关上门,绕着不大的房间走了一圈,总体来说还是令人满意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如同监狱的单调房间,而是集体宿舍一般的正经居所。
房间长度为两个双层床,宽度为一个双层床的长度加一个门框的宽度,至于为何用这样一个标尺,是因为从地上的痕迹来看,本来两个双层床应该是挨着头靠在一边墙上的,现在则变成三个床铺横着靠墙,留下一条窄窄的过道。
从地面的拖痕来看,那个上铺没有私人物品,下铺被白团们占领,属于我的床铺明显是最近才强行塞进来的。我由此猜测自己是意外卷入了某个事件,才被临时弄进这里来的。
其它两个床铺都算整洁,中间那位上铺放的私人物品明显多于靠门的那位,比较明显的有哑铃和一摞书,看来这里的管理还算宽松,有能力满足“租客”的业余爱好。至于更具体的东西没有细看,毕竟涉及个人隐私,而且我的当务之急是在白团们中间弄出个地方睡一觉,之前的超负荷运转,让双腿酸痛不已,加之又在门口站了十来分钟,已经有点油尽灯枯的感觉了。
我在床铺边找了一个较空旷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坐下,尽量不和白团们直接接触。它们很有灵性地给我让了更大的一片地方,然后就往我的腿上,头上蹦。
起初我僵在那儿,充当一个稻草人,任由它们在我身上蹦跳,过了一会儿,实在绷不住,挪动了几下身子,它们也十分配合,自觉地让位置,然后接着蹦跶。这让我的胆子大了起来,慢慢地躺了下去。它们依旧没有别的反应,只顾着欢快地蹦跳,如此可爱的模样,我完全放下戒心,认为它们只是一群有些奇怪的友好生物。
为了进一步搞清这种可爱生物的特征,我从身边随手捉了一只到手心里来,本来还以为会遭遇什么反抗,但我一碰到它,它便立即老实了下来,平静地像睡着一样。
我捉的那只和我的手掌差不多大,其余的也差不多是这么大。四个啮齿类的小脚藏于毛发下,皮肤或者还可以加上肉,都和面团的手感差不多,我取的名字算是恰如其分了。
除四足之外,它还有着闪亮的大眼睛和隆起来的,可能是鼻子之类的器官,然后就没有了,什么嘴巴,耳朵,似乎都不是这个大号毛线团需要的,至于能飞起来的翅膀,皮膜之类的,也毫无踪迹。它们如何生存,怎么带我飞起来,这些都是令我困惑的地方。
细究没有意义,我也不是什么生物学家,无法用科学的角度去认知这种生物,就权且当它们真是什么童话故事里的精灵,而且它们除了爱蹦跶之外也没什么不好,不吵不闹,不用喂食,不管排泄,关键是外观可爱,手感解压,可以说是完美宠物了。
放下白团,摸了摸并不柔软的枕头,望向上铺的复合板,忽然有一种住在大学宿舍里的感觉,但也只是短暂的熟悉感——正儿八经的大学,回宿舍的路上可不会遇见军队对决小怪兽,也肯定不会有这些爱蹦跶的“布偶玩具”。
当我能静下来,回忆并整理醒来后所遇到的所有事,忽然可以理解什么叫做抽离感,什么叫做恍如隔世。尽管身体的痛楚和疲惫依旧强烈,周遭的事物也真切可感,但我还是难以置信,这真的不是一场梦吗?或者是vr游戏?退出键又在哪呢
睡一觉吧。身体和意志都在告诉我,也许睡一觉什么就都好起来了。
可惜就算是睡着之后,命运依旧没有停止它的捉弄。
在睡着之后,我做了一个梦。那是一个简短又漫长的梦,简短是因为梦的内容就是一个八音盒在不停地解体,重组,解体,重组
漫长便是这个过程重复了太久太久。我知道人类对于梦的长短很难有正确的认知,但那种漫长的感觉真的很真实,那种悠远和寂寥似乎自宇宙诞生延续至今。
八音盒上是个提线木偶,保持着一种舞蹈姿势不停地旋转,或者说,舞动。即使在解体的周期内,碎片也是依着原有的行径旋转。而木偶上的银线直直地向上,不知通向何处。我抬头向线的尽头望去,满目皆是璀璨的星空。
绮丽壮阔的星云,深邃可怖的黑斑,凝视洪荒的眼眸,中子星的律动,黑洞的裙摆,宇宙的一切似乎都在丝线的另一端。
我的学识告诉我,梦是个体已有记忆或认知的随机重构,但也仅此而已了,至少真的宇宙不会像卖货一样,把最震撼人心的事物都摆在一个最显眼的地方。
而我的直觉又告诉我,这个梦绝对有什么别样的深意,万物接受宇宙的支配或者万物周而复始不过是宇宙一隅之类的。总之,这个场面绝对是精心设计,想表达一些东西的,我并不相信自己的大脑能如此高效准确地在梦里复制同一个场景。
更奇怪的地方是,我有着清醒的认知,完全没有做梦时应有的那种雾里看花的朦胧感。
我可以清楚地进行上述的思考,也明白这绝非真实,但可惜的是,我依旧只能像个固定摄像头一般,观察记录那些循环往复的场景,无法从别的角度去认知这个场面。也不知道是制造这个梦境的人能力不够,还是也想当一个谜语人。
我竭力地去思考这些场景有什么意义,试图找到这宏大视角与我这个平头百姓有什么联系,但反复解体重组的人偶八音盒,无限延展的绚丽星河,实在无法勾起哪怕半点的特殊回忆。
最终只是一无所得,无奈地望着那个木偶反复地以一身残破,在星河漫舞。
漫长时间里,我也想过该如何醒来。是一番头痛欲裂后猛然惊醒,然后忘却所有相关的记忆,还是朦胧地睁眼,看见星光闪烁。
然而事实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展开,让我醒来的,单纯是外界的吵闹,那是我日后听烂的一句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