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课的第四天放学时,姜语迟透过车窗看到了背着帆布袋带着耳机的辛宿。
她猜耳机里放的一定是英语听力。
她让司机辛志把车停在前头人少的小巷前,在辛宿走到这时大大方方的拉开车门,邀请他进来。
辛宿迟疑了一下,接受了她的好意,他本来就要到大小姐家给他补课。
他本来想坐到副驾去,但大小姐已经在后座朝他招手,大小姐笑容明媚,声音带着几分做作的喊他“小老师”。
他无法拒绝。
上车后姜语迟主动越过二人间若有若无的边界,以“老师我也想提升一下英语”抢过了一边耳机。
没有惊喜,真的就是英语听力,辛宿就是这么好懂叫人一眼看透。
最开始姜语迟还能强撑着身子听几段,很快她就开始犯困,头顺势软绵绵的瘫到了辛宿的肩上。
辛宿的视线不自然的瞥向窗外,望见一片无垠的蔚蓝,阳光撒在海面上被分割得稀碎,每一道悦动的光斑都好似印着大小姐的脸。
补课的第七天,姜语迟向辛宿表白。
“你要不要试试和我谈恋爱?”
语气拽拽的,仿佛在施舍他。
辛宿默然,紧抿着唇不肯答复,在姜语迟的晃着他的手不断催促他给个答复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说到:“你不喜欢我,你想通过我去反抗什么呢?”
姜语迟浑身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的松开手说:“不答应算了。”
早在第一天他翻阅大小姐上学期末的试卷时就知道大小姐不简单。
好学生要考低分没那么容易,那些一片狼藉的试卷里有许多她都已经写上正确答案了又划掉的,已经画对了辅助线又擦掉的。
他不知道大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实则在那一瞬间他浑身上下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差点就支配他的身体让他稀里糊涂的点头了。
但不是时候,不能是现在。
他在攀爬螺旋的楼梯,大小姐在空中朝他伸手邀他共舞与她一同下坠,
这是世间最甜蜜的陷阱。
但辛宿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拉她一把。
“告白”被拒后,姜语迟连着半个月把辛宿当空气,直到那天周末,司机辛志问忐忑的问能不能借车一天。
专职司机借雇主家的车办点私事不是什么稀罕事,更何况辛志素来是个兢兢业业的好司机,姜语迟自然不会拒绝了只是多嘴问了一句他要去做什么。
于是那天辛宿不情不愿进车时大小姐也在车里,二人互不搭理。
车开往恩鸣寺,那是岛上香火极好的寺庙,供着各式各样的神佛,在岛上有口皆碑的灵验。
辛宿的父母翻了五座山跟着车到镇上,用零钱借固定电话打通辛志的号码的第一句话就是“阿志啊,你可得抽时间带宿去庙里拜拜啊。”
辛宿不信神佛,但架不住他们全村都信,而且深信。
他从舅舅那接过电话还未开口喊人,那头的话就劈头盖脸的砸过来叫他不能离了家就忘本,一定要抽时间去拜拜,你成绩好都赖我们每天在家虔诚为你拜佛。
他拗不过父母,他们翻了这么多座山好不容易才有信号和他说上话,这点要求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可他过惯了紧巴巴的日子并没有听父母吩咐大肆采买,只在小摊上挑了一个看着水灵的苹果洗干净包好就打算当做给神明的供奉了。
结果这个献给神明的贡果在路上看到大小姐面上恹恹的时,被他假装是车上本来就有的递给她了。
车子停在恩鸣寺前,辛志和他们分道扬镳,他娶妻两年仍未有孩子,他要去观音殿拜送子观音。
大小姐吃了他给的苹果对他态度好转不少,眉眼弯弯的带着他去卜卦,负责解卦的人说大小姐这一卦是阳卦,寓意着所念之事将成。
这是常见的吉祥话,拣大家爱听的话说总没错。
可就这一句话哄得大小姐喜不自胜,当场转账8888当香火钱。
辛宿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和……隐约的期待。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的将心底的疑问问出口了。
“你求的是什么?”
“你想知道?”姜语迟嘴角扬起一抹恶劣的笑,故意附在他的耳畔低声说道:“我求我的爷爷早点去死。”
“姜语迟,在寺庙内妄议生死是大忌。”
“那又怎样?”她毫不在乎的拉开同辛宿的距离,不屑的说道,“我本来就不信这个。”
说完她百无聊赖的坐在殿外的长椅上玩手机,辛宿却转身又进了那间供满神佛的殿内。
我也不信的,辛宿心想。
过去他看到父母日子过得紧巴巴还要给神佛上贡只觉得愚昧又可笑,听他们念叨什么积德、业障、报应全当在空口放屁。
可如今面对大小姐的无畏的态度,他却无端的感到心悸,照着父母教过的样子买香点燃虔诚的跪在蒲团上祈祷。
回程路上,二人的角色互换,这次换成姜语迟缠着他问你后来又进去求的什么?
“没什么,学业有成罢了。”他垂眸掩下眼中万千思绪。
大小姐嘟囔一句无趣就低头继续玩手机。
只有辛宿知道,他第一次踏入供奉了一屋子神佛的神殿内时心中毫无波澜,它们是具备欣赏价值雕刻精美的艺术品,仅此而已。
过去他试图将父母从迷信的旋涡中拉出,摆事实讲道理皆无果,她们总用一句话就轻飘飘的堵上了他的嘴。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第二次踏入这间佛殿忽的,他觉得每一尊神佛都似活过来一般在对他怒目而视。
他跪下在心中虔诚无比的祷告到:
愿姜语迟所愿成真,若有业报皆报于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