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啊就是讲究,你小时候在家里,玩的都是塑料皮灯笼!稍不注意,那灯笼盖都被烧化了,拎着烫手。”
奶奶拍拍我的手背,欣慰道:“好在,苦日子是结束了。栀栀啊,奶奶知道你放不下七年前的事,可人要是一直将自己禁锢在过往的不堪痛苦里,可是会错过人生中很多美好风景的。
你放不下,就无法开始新生活,就永远痛苦。你之前明明,尝过开心的味道,何必自己同自己过不去呢。
奶奶瞧得出来,你失忆以后和长烬在一起,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栀栀你要记住,人贵在有一颗真心。做人,谁没有糊涂荒唐过,长烬他当年做了错事,但却不是十恶不赦,浪子回头,还会给一丝丝转机呢。
丫头,非要长烬这小子,用命去抵,彻底消失,你才能原谅他,才能说服自己么?”
我垂头恹恹道:“奶奶,我只是接受不了,我爱的人曾让我那样痛过……”
“两人在一起,总有一方要吃点亏。但不管怎样,别违背自己的内心。”
奶奶昂头,看着空中轻盈飘扬的翩翩白雪,深呼吸道:
“当年,奶奶也有喜欢过的人,从小到大,他都护着我,爱着我,我是他的青梅竹马,他从没因为别的女人伤过我的心。
记得我六岁那年出痘,我爹把我扔在雪地里等死,是他把我抱回家,藏在牛棚里,给我煎药,给我喝米糊糊,把我治好,养回一条命的。
你说,这样的好男人,我怎会不动心,十七岁那年,我们没把持住,破了禁忌,这事被我爹抓住了,我爹把我拎回家打的不成人样,他也被他爹揍了,后来,他爹想和我爹商量,把我讨过去给他做媳妇,促成这件好事。
我爹本来就想着,我是个赔钱货,如果能靠嫁人给他换点钱,他还是可以接受的。于是我爹,就找他家要了五百块钱彩礼。
他爹也爽快,答应了。可问题是,他家一旦拿出这五百块钱,他就不能上学了,那年他正在念高中,他想上大学。
他家迟迟不肯来我家下聘,我爹就等得不耐烦了,正好那年赶上雪灾,我爹带着整个杂耍团外出巡演,返程的路被雪灾堵住了,只能改道从别的路线走,这一走,阴差阳错就绕到了望仙村。
我在望仙村第一回登台表演,就被你爷爷给相中了,杂耍团准备离开时,你爷爷拿了三千块钱来求娶我,我当时害怕极了,我求了我爹很久,才说服我爹再等几天,等那人的回信。
我写了信,催促他快些将彩礼拿出来,将我们的婚事定下来,但五天之后,那边送来的会信却是,让我体谅他,能不能只要两百块钱的彩礼。
我爹看见信,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你爷爷的求亲,把我卖给了你爷爷当续弦。其实,刚开始那几年,我不是没有祈盼过他能突然出现带我走,望仙村,与我的家,只有一百里的路程。
可走完这一百里,他花了整整两年。再见到他时,他说他已经结婚了,妻子刚怀孕,不能出远门,不能就和她一起来看我了。
他说,妻子是地主家的小女儿,家里卖了两头牛才凑够的彩礼钱,他说,为了娶妻子,家里都被掏空了,妻子怀孕需要营养品,每五天,杀一只鸡,家里的鸡都要被杀完了。
妻子不会做家务,嫁进门一年,连厨房都没进一回。如果他的妻子,能像我一样勤奋能干该多好。”
“难怪,奶奶在家里受了这么多年委屈,也从没叫过一次屈。”
“是因为,奶奶没有退路,只能认命。奶奶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从前疼爱你的人,不一定会一辈子疼你,不一定对你就是真心一片。伤过你的人,也不一定一直不会爱你。
爱这个东西,捉摸不透的。但你爱不爱,你的心最清楚,他还爱不爱你,你的心也清楚。过往终归是过去的事,人要把握的,是当下,是未来。”
我沉默住,没再说话。
片刻,身后响起一道粗糙沙哑的嗓音:“干妈说得对,人要把握的是当下与未来。”
我和奶奶转身望过去,只见二叔穿着破旧黑皮衣外套,精神消沉,目中无光的站在两米外。
奶奶见着他,高兴招呼:“来啦?好几天没见着你,你干什么去了?也不晓得多来陪陪我这个老太太!”
二叔抬起漆眸,看了看奶奶,又瞧向我……张唇欲言又止。
犹豫一阵,突然向奶奶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奶奶惊住,不知所措的赶紧要去扶他:“哎呦,你这是干嘛?出什么事了吗?平白无故磕头做什么!”
可我,却镇定伸手拦住奶奶,沉重启唇:“奶奶,你先听他怎么解释吧。”
奶奶茫然皱眉:“解释?解释什么事?他做什么了?”
二叔低垂着脑袋,哽了哽。
片刻,咬紧牙关,撕掉脸上的高科技人皮面具,将那张满是皱皱巴巴瘢痕的假面皮扔在地上。
面皮之下,露出那张憔悴苍老,熟悉,却也令人憎恨的中年男人面容……
“凤南天!”
奶奶瞪大双目,恼怒得气红双眸,激动甩开我,快步上前猛一把抓住凤南天肩膀,凶狠质问:
“怎么是你!我儿子呢!把我儿子还回来,你把我家老二弄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