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一路回家,遇到不少认识的人一路点头微笑着,进了巷子更甚,在门边的左邻右舍看到了,都热情洋溢地打着招呼,有的说:“是怀安回来啦?都长这么大了。”
有的说:“好久不见了,长高了。这回不走了吧?”
“叔叔阿姨好!爷爷奶奶好……嗯,我回来了,不走了。”施怀安礼貌地一一回应着。
他们被邻居们围着在家门口聊了一会儿,才进了屋。
施怀安俩人一进了屋,邻居们又三五成群的开始摇着头窃窃私语……
家里大门是敞开的,里面光线昏暗,还没点灯。
一个五十左右的妇人正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桌。
施仁美打招呼道:“绿萍,我回来了。”他走上前去帮忙点起煤油灯,屋里一下子扫去阴暗,变得亮堂起来。
孙绿萍转过头来看着他们,本来浮现的笑脸见到施怀安后又渐渐退去,其实她早已听到屋外的动静,只是有点身份尴尬不想出来主动招呼。
她望着怀安,脸色严肃起来。她个子不高、身材适中,瘦长脸单眼皮,眼睛里透着审视的目光;颧骨高耸,薄嘴唇,穿着一身深蓝色罩挂袄,黑色束脚灯笼裤,脚上穿一双黑色软皮鞋,没有裹脚,浑身上下收拾的干净利落,一看便是个工于心计不好相处的女人。
施仁美又推了推怀安,讨好的说:“快!叫姆妈~绿萍,这是怀安。”
眼前这个女人强悍地占据了秀芝的位置,怀安心里即排斥又有点打怵,一时间支吾着改不了口。但她经历了这一年多的变故,心理成熟了许多,她知道如果再不能讨这个女人欢心,这个家便恐怕没有了自己的位置。
她很快调整心态,红着脸,鼓足勇气发出蚊子一样细细地声音,喊了一声:“姆妈。”
孙绿萍听到施怀安的称呼脸色微微一变,冷冷的看着怀安,并不怎么高兴,但嘴角勉强扯起一丝笑容,皮笑肉不笑地客气道:“别站着了,先洗个手吃饭吧。”她又挑起眼睛,对着施仁美斜了一眼,道:“没人告诉我家里有客人来,没准备什么菜,将就着吃点吧。”
“什么客人?都是一家人,随便点吃没事。”施仁美打破僵局,又对着怀安笑着道:“怀安啊,来,先吃饭,姆妈的菜做的不错……”
孙绿萍一边布碗筷一边用三角眼一扫,看到施怀安抱着的新衣服,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瞬间又故作轻松地冷笑一声,酸溜溜道:“你爸对你真大方呀。这可要花不少钱吧?”
怀安不知所措地望着爸爸,没有回答。
施仁美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孩子刚来,没带什么换洗衣物,我就随便买了点。来、来,吃饭吃饭,饭都冷了。”
孙绿萍气的没再开腔,有点食不知味。
三人沉默着吃完了饭,怀安乖巧地主动洗了碗,然后又烧热水进屋里洗了澡。
孙绿萍一脸的不耐烦, 家里小,怀安只能在里屋洗澡,打地面都打湿了。
孙绿萍很不高兴,现在里屋是她和施仁美的卧室,现在突然空降一个14岁的女儿进进出出的碍眼,这算什么事啊?
可是她还不能立马发脾气,左邻右舍都看着,显得她不大度,本来后妈就难当,她强忍住怒火和委屈,心里甭提多窝火了。
施怀安洗了澡出来,孙绿萍就立刻进了里屋,‘砰’的一声把门关了,因为没锁上,门又反弹了回去,开着一半。
吓得施怀安像个惊弓之鸟一样不知如何是好。
施仁美皱了皱眉,跟了进去,两个人似乎小声地争论什么。
不一会儿,施仁美将一张张拆开的床板搬出来,在饭桌旁边的墙壁,两头各摆一张长凳,搭起了一张简易的床铺。
然后他又进屋,将两床铺盖被褥枕头搬出来铺在床铺上。
施仁美说:“怀安啊,家里小,没办法只能在这搭个床铺。你姆妈说的也对,以前你小没事,现在你这么大了,我们仨住一屋也不太方便。你先在堂屋将就将就,在桌上写作业也方便。”
怀安懂事地点点头说:“这样很好的,爸爸,我懂得。”
她内心倒也并不介意,觉得这样也不错,虽然没有独立的房间,但是只要能回来上学她就心满意足了。
等爸爸进屋后,她躺在床铺上,垫被很薄,床板有点硬有点硌得慌。
养母汪秀芝去世了,有些事再也没有人像慈母那般事无巨细的为她着想,她是一个没有母亲照顾的孩子。
怀安的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她默默的把眼泪擦掉,她觉得她已没有资格哭。
她已经14岁了,并不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在很多家庭里,这个年龄已经是可以扛大梁了,为家里干活挣钱了。她正处于成年与未成年的边界壁垒,只要她勇敢一点,更勇敢一点,熬过去……
没有生母眷顾依靠、失去养母的怀安等于就失去了大半个世界。现在只剩下自己踽踽独行、茕茕孑立于世间。她要学会照顾自己,还要照顾爸爸的生活,不要给爸爸增加新的麻烦,自己能解决的事就自己解决,比如明天可以在被窝里放一个汤婆子暖脚……
只要饿不死,没什么不能解决的……
她一想到明天就能到学校去读书,重新和同学们坐在课堂里听老师讲课,她的心情无比的激动。
她在憧憬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