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木氏土司府方向的喊杀声,他眯起眼睛。
“不如猜猜木增能撑几时?”
寅时末,木氏私兵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澜沧江支流。
孟铁崖站在浮尸遍布的浅滩上,手中火枪枪膛滚烫,脚下踩着木海的头颅,这个至死还攥着燧发枪的土司老三,眼睛瞪得像是要掉出来。
“报!木增带着残部逃进野人山了!”
“不必追。”
孟铁崖甩了甩刀上的血。
“把府里剩下的都押到江边。”
是夜,木氏祠堂的数十块牌位被堆成柴垛。
红袍军士兵将绑成一串的土司家眷围在中间,有个五六岁的男孩突然挣脱母亲的手,扑向正在点火的老兵。
“别烧我爷爷的牌子!”
孩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在肃杀的江岸边格外刺耳,老兵有些沉默的盯着这个孩童,举着火把的手微微发抖。
“继续。”
冷明远不知何时出现在场边,这位启蒙师草鞋上沾着泥点,却依然保持着文人气度。
“三代之后,不会有人记得这些牌位上的名字。”
他们本不会斩杀那些孩童,可木增想要起兵,这样的毒瘤,不能留在云南。
他知道里长的命令,更知道里长的思想。
想要此地百姓发展,开辟深山,就不能有人骑在他们头上。
为此,他们不惜一切。
吴三桂沉默着,这位见惯沙场血肉的总兵,此刻却被眼前场景震得肝胆俱寒。
他看见士兵们正按名单清点人数,每念到一个名字,就有人被拖出来当众斩首,江水渐渐泛红。
“里长到底要做什么?”
吴三桂喃喃开口,声音嘶哑。
“木家确有抗命之罪,可那些”
他之前打听过,至少这些人也没少在此地修桥筑路,施粥赈济。
冷明远轻轻拂开他的手,指向远处山坡。
那里跪满了被驱赶来观刑的百姓,他们麻木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吴总长看见那个缺了条腿的老汉了吗?我刚来便听到了,那是木家的奴才打断的。”
又一颗头颅滚入江中,惊起水面下的鱼群。
冷明远的声音冰冷。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不敢哭?因为三百年来,哭木家的人都被做成了灯笼。”
正午时分,青石子乘着竹筏顺江而下。
这位六军总长如今扫过眼前山水。
“百姓都在骂我们呢。”
启蒙师冷明远递上刚收到的密报。
“说红袍军比土司还狠,一来便杀人无算,不知道之后还要杀多少人。”
青石子望着正在登船的移民队,那里有哭闹的孩子,有频频回望的老者,也有眼神怨毒的青壮。
几个红袍军士兵正将分好的路费塞进他们手中,这是按人头分的安家银两,足够在东北买五亩熟地。
“当年商君之变革,百姓亦骂其酷烈。”
青石子低头看着万古流水,也看着更远的群山。
“你看那些新垦的梯田,明年就能种上红薯,百姓能吃个饱的红薯。”
“至于我们注定是要挨骂的。”
百姓不理解没事,以后他们的下一代一定会理解。
“吾所做之事,当在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