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骂人,但还是要微笑。
护士说:“骨头都盖好了,你还要五十分钟?我给你三十分钟,赶紧关好!”
夜深了,大家脾气都不好,刚还给他笑呵呵介绍对象呢!谢宜年已经习惯了自己在手术室的地位。
外科成长周期长,神经外科尤甚。他今年28了,还在手术室当小弟,麻醉护理一个都得罪不起。
人护理,28岁是资深巡回老师了;人麻醉,28岁也快当上主麻了(平均在30-32岁左右);外科嘛,搞不好40岁还在当小弟被老大骂得狗血喷头。
谢宜年悲伤地想,可见长得好看是没什么用处的,涉及到大家的核心“利益”,比如下班,谁也不会宽容他,让他慢慢缝的。
终于缝到皮下了,谢宜年感冒刚好,又超负荷工作到这个点,难免有点头晕眼花,手套破了。
护士拆了副新手套给他:“你没戳到自己吧?”
“没。”手背上有个伤口,是前几天在家里被水果刀划上的,不过已经结痂了。
最后直接钉皮,护士出去叫师傅过床,宗夏槐把七氟烷一关,问谢宜年:“备呼吸机了吗?”
谢宜年说:“有。”
宗夏槐说:“那做完ct直接送icu打呼吸机。”
神经外科术后常规要扫ct,这是为了看术后有没有新发出血。而麻醉科对于神经外科病人的术后拔管也十分谨慎,像这种脑出血的急诊病人,通常不拔。
护士去叫人了,没人帮谢宜年脱衣服。
宗夏槐让他蹲一点下来,帮他把衣服后面的结解开。
谢宜年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耳朵微红。
很甜很重的香味,一点不像她的品味,谢宜年又心里笑自己,其实他和宗夏槐也不熟悉,怎么就因为人家长得清清冷冷构想出她的性格乃至习惯?
打住打住快打住。
师傅也有值班表,每天一个人,今天值班的这个师傅大家叫他老孙,他在医院里有些年头,竟然也“倚老卖老”起来,护士出去叫了好一会儿才把他叫过来。
其他类型的手术多是麻醉医生抱头,毕竟麻醉医生管气道,便把头脖子那一块也管了。而神外手术是外科医生来抱头,宗夏槐提醒他:“瞳孔看了没?”
谢宜年揭开眼贴膜:“瞳孔好的。”要是瞳孔一大一小,那就大事不妙。
最最不妙的是瞳孔散大,意味着这人已经没气了。
宗夏槐注意到他的手在流血,说:“谢老师,你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谢宜年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老师”是医院里的尊称,在不清楚对方年资、职称的情况下,叫老师准没错。
可他谢宜年哪有过这个待遇?
老板心情好的时候叫他“宜年”,心情不好的时候叫他“小谢”;“小谢”几乎是他在医院里的代号,师兄、病房护士、手术室护士、icu护士都叫他“小谢”。
哦,有时候他也被叫做:“值班医生”、“小伙子”、“那个大高个”。
谢宜年说:“宗老师叫我小谢就行了。”
宗夏槐提醒他:“我刚才在电脑上查过,这个人上一回住院的时候没查术前四项,这次查的结果还没出来……应该也快了,你关注一下。”
大龄无业游民,搞不好真有什么传染病。
对方睁着眼睛看她,宗夏槐想起他刚才站在那里低头挨主任骂的样子,十分的清澈……愚蠢。
又有点可爱。
宗夏槐忍不住多话一句:“你干外科的,这点自我保护意识没有吗?”她说完就后悔,人家肯定也知道,但是做急诊,事事都匆忙,职业暴露这种事情,夜路走多了总能不幸碰到。
做ct的时候,谢宜年还在和宗夏槐解释,大约是想证明自己是个“稳重”的外科人,“是刚才下头架的时候……”
他稍微用劲了一点,手上的旧伤口裂开了。
他没碰到病人的血。
他还带着手套呢。
对方明显没在听,谢宜年有点失落。
ct扫完了,没有新发出血,宗夏槐看了一眼电脑上的片子,问:“送icu?”
谢宜年也松了口气:“送!”
出手术中心再同楼层拐两个弯就是icu,护士在手术中心出口等他们:“患者梅毒可疑阳性,和你们说一下。”
宗夏槐没什么反应,她全程带着手套,而且除了穿动脉的时候,她并没怎么接触到患者的□□、血液。
谢宜年想的则是:我的一世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