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第五雷

从第四声雷开始，雷声就不再沉闷，声音震耳欲聋，几乎响彻山谷，甚至这一回，我隐约在云层之中，看见了转瞬即逝的光亮。

刹那的光亮，整个星河谷都跟着有一瞬的惨白，我眼中最后的景象，便是湖中心那朵莲花。

雷声之中，它已悄然完全绽放，而花蕊上的那团白气，它……

下一秒，我的眼前彻底黑了下来，耳边只剩一阵嗡鸣，不久后连这点嗡鸣也消失了。

我不是变成了一个瞎子，而是感官在这一瞬间都消失了，我不光看不见、听不到，甚至身体也无法挪动，五感全失，我连手里的扶桑剑都感受不到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慌张在我心底蔓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七声雷，明明预兆着霍镜的重生，可为何随着雷声逐渐落下，我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控……

就在这时，我的太阳穴传来了一阵刺痛，我甩动着头，似乎是抬脚后退了几步，却完全没有真切的实感，心中那股慌张逐渐成了难以言说的恐惧。

是有什么东西靠近了我吗？我的头怎么这么疼？就好像有个东西，正在我太阳穴钻洞似的，要挤 进来一样。

头痛欲裂，这就是我现在的感觉，除了头痛以外，我什么都感受不到，说不出话，做出的任何动作都得不到反馈感觉，如同失去了四肢，只剩下一个头，痛的想流眼泪。也或许我已经在流泪了，可自己根本没有感受到。

我在这种痛苦与无助中打转，直到猛地感觉到脚下一凉，随后整个人无力地跌坐了下去。

水……

在水里要舒服很多……

痛苦过后，我脑海中的念头十分单纯，只要这种凉意能减缓我身上的苦痛，我就愿意一直留在这里，不想挪动一步。

“……水里……不要在……你怎么……”

好像有人在我耳畔断断续续的说话，只是声音如蚊叮，我根本听不清。

能不能大声一点啊，这样谁听得清？我冒出这个念头后，下一秒，耳畔多了一串银铃般的轻笑。

“跟我走吧，他们随水追逐你的踪影，只要你上岸，他们就再也不会找到你了。”

——可我不想走。

是啊，水里这么舒服，我不想站起来，走上岸去。

“可你不害怕吗？那些带着面具的家伙好可怕，保不齐哪天，你再被他们找到，到那时……”

——我……

谁要找我？是谁来着？

“可我想帮你。”

——我是龙女，向来只有凡人向我乞求。

对，我是龙女来着。

“一直被人哀求，也是会累的吧？我只是想帮你而已，走吧，我带你藏起来，甩掉那些烦人的家伙。”

——可你是谁呢？我们萍水相逢。

非亲非故，怎么要帮我呢？

“我觉得我们还挺有缘的，你看，我们长得不像吗？”

——嗯……大约是眉眼有些相似呢，千万人中，总会有这样的人。

这些说话声不断回响在我耳畔，我随之一起胡思乱想，脑子一团浆糊，直到眼前隐约能看见东西，发现有一双手，伸到了我的面前。

这是邀请，邀请我离开江河，投入她的怀抱之中。

随着我的视线上移，一双带着笑意的脸庞，终于出现在了我的视野之中。

女人的脸庞称不上清秀，也格外陌生，我与她并非旧识，只是这一张脸，会让我的视线不自觉多停留一刻。

因为她的眉眼，与我真的有几分说不出的相似。

脑袋混沌着，我缓缓伸出手来，她不由分说地紧紧攥住。

她攥得我是那样用力、几乎十指成钩，让痛楚从我的手腕开始传遍四肢百骸，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却眼见着她那张脸逐渐发生了变化，容貌翻覆，瞳仁逐渐变浅变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变成了我的模样。

好痛，好痛……为什么……

“姐姐，你知道吗，这种乱世里，像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想活下去真是太难了。”

“唉——我命不好，爹妈走得早，也没个兄弟姐妹帮衬我，跟了村里一个婆子学了几年本事，可出来讨生活，但凡是个人看见我孤零零一个弱女子，都想欺负我。”

“姐姐，还是你好啊，活在这水里，还有人源源不断地供奉你。你说，我也跟你学做神女，好不好？”

“别这么小气嘛，你知道我跟了那婆子好几年，她说我命格不好，我就让她教我，到底该怎么改命呢？可这小心眼的，偏偏要我费好大劲才肯告诉我。”

“哈哈……现在好了，姐姐，龙女嘛，龙女的命格就是最好的，你这张脸也好，跟我长得像，就是你的缘分……”

一声声肆无忌惮的笑声传入耳中，身上的痛楚犹不及心中的痛。

我嘴唇颤抖着，终于自己吐出了两个字：“霍镜……”

随着一句呢喃，眼前一切景象烟消云散，重现光明。

我坐在了湖边，浅浅的水位只没到我的腰，站在远处看见的那些淡粉色的雾气，都离我远远的。

视线因泪水而模糊，可我缓缓抬起头，湖中央的莲花之上，一道倩影悬空盘坐，眉眼温柔，双目轻闭。

一个百年前就该死的人，却宛如莲花化身的神仙一样，被赋予了“新生”。

我以为柳忘会朝她走去，可我动了动身子，发现他就在我身后，环抱着我，成为借力的倚靠。

身子僵硬一刹那后，我猛地伸手推开了他。

与此同时，莲花上半透明的霍镜，已然轻轻睁眼。

那只右眼上，粉瞳暗暗流转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