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钺尝了一尝,皱眉不语,顾韬晦追问之下,才慢慢说道:“嗯,肉有点老,淀粉不足,盐有点重,浮于表面,还有,嗯,菜形也不够漂亮。”
顾韬晦问他:“说完了?”
司徒钺胆颤心惊地说:“嗯,还有就是俏菜火候不足,肉却显老,搭配不均。”
顾韬晦冷着脸问他:“知道原因吗?”
司徒钺嗫嚅着说:“知道一些,请师傅赐教。”
顾韬晦哼了一声,说:“小聪明!”
仲青在肚子里说他:“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
顾韬晦一肚子火,先冲仲青发:“我教徒弟,你少插嘴!”
于是对司徒钺说:“首先,你站位不正,位不正则力不足,力不足则锅不匀。你看你师兄,仔细看他的站位,于灶的中心位置,重力与地面垂直,双足盯死地面,这样才能把劲集于肘部,颠锅和挥铲都能够得心应手。”
“其二,你火候掌握有问题,这个主要靠经验,你平时上灶时间少,经验不足,是最关键的原因,以后每天给我炒十个菜出来,解决对火候的掌控。其三,油温处理不对,进菜晚了,所以肉质较老,而俏菜反而未去生。至于盐放得太多,也是跟你的火候处理有关系,盐过晚使用,进不了菜,浮于表面,就会显咸。”
“还有,因我在旁边看着,你畏首畏尾,做菜不够大气,炒个菜,沤沤溲溲的,又不是绣花。炒菜需要一气呵成,这又要说到你站位不对了。用劲不当,很容易疲惫,也会影响到炒菜的质量。你呀,就是基本功太差,下来天天给我练马步。”
厨房里所有人都在偷笑,看着之前欢脱的小师弟如同打了霜的茄子,见顾韬晦在气头上,都不敢劝,只等他把气出完,再来帮小司徒。
顾韬晦训完一通,出来透气。之前太娇惯司徒钺了,以至于看家功夫都丢得差不多,再不说两句,都不好意思称他是自己的弟子了。
晚上回到家,顾环已经下学回来,已开始发育,嗓音渐粗,瓮声瓮气地叫父亲。
顾韬晦一恍神,这顾环也有十二岁了,田忆涪前段时间说,塾里准备让他去县试童生,他正准备着。
于是顾韬晦问顾环:“你要去县试了吗?”
顾环恭敬地回答道:“先生说可以一试,按我现在的学问,能考取也不意外,没考取就当刷个经验。”
顾韬晦点头道:“这个态度倒对,那你有没有信心?”
顾环说:“没有,但先生说,考不起无所谓,多考两次就知道考试方法了。”
顾韬晦想了想,又问:“你喜不喜欢读书?”
顾环说:“谈不上喜欢,但不读书做什么呢?教我做菜吗?”
顾韬晦饶有兴趣地问:“那你想不想跟我学厨艺嘛?”
顾环干脆地说:“不想。”
顾韬晦问他:“为什么?”
顾环抠脑袋,可能没料到顾韬晦会问他原因,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的,如果让他思考一秒钟,估计他会挑一个更安全的答案,但现在说都说了,只得硬着头皮找理由。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顾韬晦笑了,明知道他在胡说,但不忍心揭穿他。这个时候,当母亲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她温柔地对顾环说:“快去做功课,不然亥时都不能睡。”
顾韬晦吓了一跳,问:“这么重的功课吗?”
田忆涪努努嘴,说:“你问他,慢性子,磨墨都要磨一个时辰。”
顾韬晦哑然失笑,对自己这个儿子稍微产生了一点温情。
他难得坐下来跟田忆涪聊一下自己的子女。他问:“环哥儿好像很听他先生的话?”
田忆涪说:“环哥儿最喜欢他方叔,每次方良来,他都眼睛发亮。如果你再问他将来想干嘛?估计他就要说跟方良出去周游世界。”
顾韬晦因为仲青的缘故,知道一些未来的事,所以对读书这个出路并不特别热衷,还是希望子女过得开心。于是他说:“我有时间再跟他聊几句,如果他真想闯荡世界,也不是不可以。就怕高不成低不就,荒废了学业,其它本领又没有学到手。”
田忆涪诧异于顾韬晦这样想,她一直以为顾韬晦对这个儿子很严厉,不苟言笑,没想到还很关心他的内心。她想了想说:“小孩子,最喜欢玩,方良是个玩家,只要是玩的东西,无一不会,无一不精,这点最吸引小孩子。但切不可玩物丧志,毕竟像方良这样的情况万中无一,大多数人还是要走科举道路。”
顾韬晦说:“我就是怕苦了孩子,我这个身份,如履薄冰,稍一不慎,就可能殃及全家。所以他如果能周游四海,开拓眼界,倒也不是不可以。”
田忆涪微带忧郁地说:“伴君如伴虎,这道理我也知道,但是,只要你不介入皇子夺嫡,始终站在皇帝这边,保你平安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顾韬晦怅然说:“这道理很容易想通,怕的就是陛下不这样认为。”
仲青突然说:“我倒有一个想法,可保他一世平安。”
顾韬晦问:“什么想法?”
仲青说:“送他去学武吧,首先拥有自保的能力,其次如果你这边出事,他也不在身边,有时间逃离。”
顾韬晦回答说:“你说的办法我也想过,但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真的要跟陛下决裂,那时候再送他们离开也不迟。”
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什么。仲青也知道他突然在想事,脑中的画面一幅幅地闪现。突然,顾韬晦一拍大腿,对仲青说:“是了,丰贵人全家搬离雅川,一定是他们要做什么大事提前让家人避开。什么大事会连累家人呢?答案呼之欲出,就是谋反,哼哼,一真道长,真没想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