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鸢的目光落在阿风那双干净而真诚的眼睛上。
她唇角极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你确定,是这个量?”她开口,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探究。
阿风闻言,以为她不信,急忙用力点头,脸涨红了些。
“姑娘,我确定!”
“周哥每次开这个腹胀的方子,都是这么说的,我听得多了,就记在心里了。”
他唯恐沈时鸢不信,又急急补充道,“药材的斤两最是要紧,我不敢弄错的!”
这小子,倒有几分小聪明,还知晓强调自己不敢出错。
沈时鸢心中微动,看阿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与兴味。
“你叫阿风?”沈时鸢忽然问。
阿风一愣,点点头,“是。”
“很好。”沈时鸢轻轻颔首,不再多言,只道:“那便按这个量抓吧。”
这华和堂,看来并非全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
至少,眼前这个叫阿风的小子,便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只是可惜这样一个好苗子,竟在这里做着最粗浅的杂活。
她温声问道,“你既然对药物如此熟悉,为何不跟着周大夫,正经学学医术呢?”
阿风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向往,却又迅速黯淡下去。
他慌忙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自卑,“我,我很笨,学堂都没上过几年,学不来的。
能在这里做些称药、捣药的粗活,已经很好了。”
那语气,仿佛学医是什么遥不可及的梦想。
沈时鸢看着她这副模样,便知他定是平日里被那麻子脸之流打压惯了,失了自信。
她轻声问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当真学不来,还是不曾有机会学?”
“阿风,”沈时鸢的声音放得更柔了些,“你可想学医?”
阿风愣了愣,连连摇头,“我不行的,我做不了大夫。”
那语气,仿佛“大夫”二字是什么烫手山芋。
沈时鸢唇角依旧噙着那抹浅淡的笑意,目光清澈,仿佛能看透人心。
“能不能做得,是一回事。”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想不想做,又是另一回事。”
阿风的头垂得更低了,双手死死绞着自己的衣角,指节泛白。
想不想?
这两个字像重锤一般砸在他心上。
脑海中,骤然闪过周哥那张刻薄的麻子脸,还有那些日复一日的嘲讽。
“教你几遍了,这点东西都记不住,你根本就不是学医的料!”
“就是,阿风,安安心心打你的杂,别肖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那些话语,像一盆盆兜头浇下的冰水,让他一次比一次失去信心。
空气里一片安静。
沈时鸢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耐心等待。
片刻。
就在沈时鸢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
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想。”
很轻,却掷地有声。
沈时鸢闻言,凤眸中漾开一抹真切的笑意,如同春日暖阳,瞬间驱散了周遭的沉闷。
她朝着阿风勾了勾手指。
“过来些。”
阿风一怔,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迟疑地挪近了半步。
沈时鸢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几分神秘。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沈时鸢的唇瓣几乎贴着阿风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拂过,声音却轻得像羽毛。
阿风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闻。
“您、您说您是……”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沈时鸢迅速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抵在自己唇上。
“嘘。”
阿风猛地噤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慌张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牌桌上依旧喧闹的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