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川并不戳穿,越过她往回走,“不用了,去取一身衣裳,我要沐浴。”
“是。”林瑜落在后面,看他走远了,才捡起地上的蜕巾,慢慢回去。
行至长廊拐角,横侧走来一人,两眼不望路,正频频回首看向身后。
说起到岁寒居有了好几日,除去后罩房外,林瑜还是头一回在这内院里和彩云碰面。
杨瀚墨早先察觉苗头不对,不好得罪老太太房里的人,索性调换了彩云和满冬的差事,满冬去院子外边打扫,彩云替了她的活,守着一间放洒扫物件的库房,每日往外安排清扫,是个很清闲的活计。
彩云却不这么想,成天在倒座房里对着那些扫帚,掸子,还有簸箕树叶,都快变成一个老婆子。
乍然注意到林瑜出现在旁侧,她即刻转回来,用鄙薄的目光打量着她。
“好不容易进了正房,还在这儿偷懒耍滑,不好好服侍大爷。过几日被赶出来,反倒丢了老太太的脸!”
“借你吉言。” 林瑜心事重重,懒得犯口舌之争,擦着她的肩往正房去了。
“你!”彩云看着她的背影,气得胸口憋闷,这死丫头得意什么呢?
要不是她抢了位置,在大爷的身边伺候的该是自己才对,论姿色,才情,她哪点比得上自己?
彩云低头翻了翻身上片新的桃红刻丝罗裙,心中愈发愤愤。
大爷眼神不好,管事也是个瞎的!
呸!
这厢林瑜回来,问过满春,得知杨瀚墨早吩咐过,热水这时已经备好。顾青川直接去了净室,她取出一套熏好的衣裳给送去,须臾便退了出来。
幸好他沐浴不要人服侍。
顾青川沐浴完,回到房中,炕桌上摆好了早膳。粳米瘦肉粥,两碟咸菜,一道春卷,干煸笋丝,一盅鲜炖鸽子汤。
他用饭时不言语,换上了常服,吃相斯文优雅,只有筷碗交碰声。菜碟大半见空,林瑜递茶与他漱口,喊了丫鬟进来收拾。
饭罢,顾青川去了书房。林瑜留在正房内,给白玉镂雕花熏炉里换上盘香,有薄荷脑的味道,清醒提神。
在房中仔细检查了遍,没有旁的事情,林瑜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咬着茶盏边缘,玩也似的慢吞吞喝下了一盏。
满春抱着一盆半蔫的花从长廊经过,林瑜隔着镂雕圆窗看见,把人拦下,“这海棠要送去哪里?”
满春把花送到她眼前,“这盆蔫了好几天,养也养不好,摆在一起不好看,我去换盆新的来。”
她这盆是玉兰花,林瑜觉得可惜,接过放在窗沿,“放在我这儿罢,你去取新的。”
满春也不忙,倚在窗边,笑嘻嘻打趣她,“雀儿,你今儿不做针线了?我还想找你做件裙子呢。”
林瑜以前就没闲下过,最近从妙华和顾云平手里得了两笔意外之财,已经胜过这两年辛苦工作积攒。“不做了,除非你给我十两。”
“十两?你不如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来抢。”满春咂舌,见她不说话,咬了咬牙,凑上前道:“我是真想做条新裙,你就给我做罢,以前收二钱,我给你双份,四钱成不成?”
雀儿的绣活确实没得说,以前找她做裙,都是无有不应。满春以为加钱必定妥当,孰料她仍是没应。
“我真不做了。”林瑜倒不是瞧不上这四钱,只是她现在提防着顾青川,拿起了针线,总觉得像在展示才艺。
她摇摇头,“你找旁人罢。”
这可是四钱银子!
满春见她当真无动于衷,着实惊讶得很。换成旁人她或许会理解,可这是雀儿,以前为了一钱银子都能熬三个夜的主,莫非她现在有钱了?
满春离开时一步三回头,犹是不可置信。
林瑜抱起玉兰花,回身放在长榻上的小桌,剪花枝,松根土。
此时冰鉴中的冰块仍是满着,没再有旁人出现。清风吹起竹帘,抬眼便是半阙风景,林瑜动作慢了下来,细细体会起难得的半日清闲。
顾青川在书房处理在杭州剩下的琐碎事务,处理完已到了晌午,茶盏空空,茶壶也是空空。
这丫头倒是会偷懒,连盏茶都不知道送。
他开口唤道:“雀儿,茶呢?”
候在书房外的杨瀚墨一怔,忙进来取茶盘,“爷稍等,我这就去倒。”
“怎么是你?”顾青川眉心微蹙,即刻摆手,“算了,你出去。”
“……”杨瀚墨迈过门槛的腿默默收回去,隐约感觉自己是被嫌弃了。
暗自回顾起近几日的言行,有没有不忠不信不义。
他还在苦苦思索,顾青川已出了书房,廊上的丫鬟行礼,都被止住没有出声。
一路安静。
进到正房,并未有人相迎。他目光稍转,就见到了伏睡在炕桌上的人。
旁边放着一盆玉兰,花影落在她的面颊,鬓边碎发微乱,遮掩着横斜几点雀子,莫名有几分可爱。
她身上穿着靛青薄绢的夏衫,这料子极滑,稍动一动便露出了秀颈,莹白如玉,与面颊两般颜色。
顾青川抬起指尖,抚上羊脂暖玉。
柔软,温热,细腻,许多触感一齐淌过指腹。
比他所以为的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