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一怔,“婢子容貌鄙陋,恐污了管事慧眼。”
顾青川幽幽道:“不敢污我的眼,莫不是要污了我的手?”
他在威胁她,虽然还没动手,但林瑜已感受到后颈传来的凉意——
这人刚刚拎起她领口时,力气大得很。
林瑜此时已没了力气,与他起冲突不外乎自讨苦吃,在心内挣扎一番,双手捂住脸,缓缓抬起了头。
她心中惴惴,打开一点指缝露出眼睛,却也是闭着眼。
这是所有的诚意了。
此人应是悄悄溜进园子做什么事,自己万不能见到他的脸,否则怎么离世的都不知道。
面前之人未有言语,林瑜等了会儿,才听他问:“这么晚出来做什么?”
“婢子前几日才入府,从未进过这么大的园子,因而总是迷路,给管事添麻烦了。”
林瑜此前未在园子里见过此人,并不怕撒谎露馅。
她哪里知道,顾青川在这儿已待了十数日,对这园子甚至比不认路的她更熟。
顾青川问:“你们姚家小姐也是这般谎话连篇?”
这话颇有几分嘲讽的意味,林瑜错愕一瞬,着急解释道:“小姐不是!”
才说完,听到一声嗤笑,林瑜便明白——自己上当了。
果然是那晚从碧梧居出来的丫头。
顾青川坐实自己的猜测,淡淡扫了面前的姑娘一眼。
浸湿的衣裙紧紧贴在她身上,单薄的肩膀因风吹而微微瑟缩,随后打了个喷嚏。
即便这时候,她的手也牢牢捂着脸。
林瑜早就低下了头,惴惴不安地等候发落。
回应她的却只有走远的脚步声。
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林瑜情绪稍缓,提起一身浸湿的衣裙往回走。至碧梧居二门外,门扉掩着,她照常拿起那把挂在门环处的铜锁,眸光倏然呆滞。
锁上了?
锁上了!
碧梧居后边的偏院。
杨瀚墨这日下晌随着行船到了渡口,着人收拾顾青川素日住的那间院子,天色透黑,他趁着无人到了这边来,却听说爷出门访友了。
好容易等到他出现,杨瀚墨忙提着灯过去,近了才见他那身衣裳湿了一半,像是下过水。
他即刻着人烧水,取了葛巾进屋,“爷,可是途中遇到了歹人?”
“无事。”顾青川解开襟扣,“不过是看了场好戏。”
他换了衣裳去净室,小半个时辰才出来。
廊下许裘与杨瀚墨站着聊天。
“你不知道,前几日还有个丫鬟跑到这儿来,大晚上逛了半天,就是找一枚丁点大的碎银,幸亏大爷和我那时还没出来,若是叫她知道传出去了,上哪儿说理?”
“园子里的丫鬟们有许多月钱都上不了一两,你眼里丁点大的碎银,人家可要干上一个月。”
许裘靠着廊柱,“说的也有理,算了,反正这几日晚上她不会出来,我这几天晚上都去给她那院门落了锁。”
面前的窗牖忽被推开,顾青川出现在内,“你几时锁上门的?”
“回爷的话,两个时辰之前,天刚黑我就摸过去锁上了。”
许裘邀功似的挺直了胸膛,“碧梧居守门的婆子实在惫懒,回回都只是虚挂着门锁,那门风吹吹都能打开。我怕那丫头又跑出来,吵扰了大爷,所以自己去锁了。”
顾青川颔首,“既然如此,你现在去把锁打开。”
“是——啊?开锁?”许裘挠着后脑勺,愣是没想明白刚刚那两句话与开锁之间有什么关联。
受到对面凉凉的一瞥,许裘立时应下,“属下这就过去开锁。”
顾青川合上窗,不知为何,眼前竟浮现出方才那丫头的身影。
她虽低着头半跪在地上,一杆细腰却是挺得笔直。
青碧衫,白绫裙,皆是不经水的色。湿透之后,便如纸与纸上的墨痕般没有余隙。
纤盈身段一寸不漏地展现在月下,宛若枝头绽开的白栀子,饱满馥郁,叫人想要折下来。
不知怎得,身上莫名涌起一股燥意,顾青川喝罢两盏凉茶,瓷盏冰凉的温度在掌心渐渐漾开,方将燥意压下些许。
神思清醒后,他看着手中天青薄胎瓷盏,眉心微拧。
果然是旷得久了,竟然想起一个丫鬟。
“叮咣——”
瓷盏在茶盘中打了个转,沉沉夜色里落下一声清脆的回响。
许裘摸黑到碧梧居前边的时候,外面不见有人,他取出随身带的铁丝搅开了锁,依着原样把铜锁挂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