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楚王,是太-祖嫡孙,已逝昭文太子之子。
任何一个皇帝都无法放任皇室亲王与封疆大吏结亲,姜从珚在凉州生活这么多年,恐怕早被梁帝记在心上了。
姜从珚在凉州度过了一个温暖热闹的年节,才一开春,长安便又来信催促。
这是怕她待在凉州不回去了,呵!恐怕还更怕她与外祖家亲上加亲吧!
姜从珚分明从一次次的拉扯中察觉到政治上的博弈,原来,她的婚事竟如此重要!
这一次,姜从珚没有理由不回长安,她亦不愿外祖为了自己公然与梁国对上,便在他们不舍的目光中登车远行。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回去后,等着她的会是什么。
近几年来,胡族内部动荡,还时常南下打谷草,世道并不太平,外祖实在不放心她独自行路,便精心挑选了五十甲士护卫姜从珚安全。
“别人是谁?”兕子问。
姜从珚不语。
“车马劳累,女郎精神本就不好,你还叽叽喳喳吵得女郎不能好好休息。”马车里一直没开口的姑姑没好气地数落她。她知道,女郎这是身不由己。
“若澜姑姑,我知错了,要不我还是骑马去吧。”兕子可怜巴巴地道歉。
若澜想到她年岁也不大,十五六岁,自小在凉州长大,活泼好动,跟着父兄习武,这些日子拘在马车里也难为她了,刚要点头答应,前方忽传来马蹄嘶吼。
卫队长张铮猛地一勒缰绳,抬起手,示意队伍停下,自己翻身下马,来到马车前。
尽管里面人看不见,还是恭敬地垂首,“女郎,前方又出现了流民尸首。”
马车内沉默了瞬,继而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按之前的做法,殓了这些尸首,就地安葬了吧。”
张铮俯首应“唯”,紧接着又听车内人问,“这次多少人?”
“卑职刚才粗略一观,至少三四十。”
“三四十?”姜从珚低声重复一句,浓密眼睫垂下,眸色渐凝。
从凉都出发不过十日,除了临近凉都的地域,越靠近梁国,路上流民的尸首反而越多。前面已葬了一百六十二人,加上眼前的,竟然超过了两百人。
这不过是一郡之地大小,这不过是没人收敛的荒尸,这还是在梁国范围内,勉强算得上安稳,竟也到了这个地步。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丢了性命。
不管是因为战乱、灾荒、饥荒还是疫疾,大量的流民死亡都意味着山河动荡。
乱世初显!
大梁表面安稳,内里的暗伤早已流脓,甚至已经长出蛆虫,只等一日彻底啃食这具肥腴的躯体。
不仅如此,姜从珚还知道,永安十九年,也就是四年之后,大梁这艘船会彻底沉没走向衰败。
至此以后,梁国再无力阻挡胡人南下的铁蹄,最终亡国,开启长达百年的乱世。
血染山河、百姓流离。
“千里无人烟、白骨蔽平原”、“人相食啖,白骨委积”、“千里无烟爨之气,华夏无带冠之人”……
后世史书称之为——胡马之乱!
姜从珚身为汉人,今生的身份又跟皇室有关系,她当然不愿见到那犹如炼狱的乱世,可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微弱,现在连保全自身都费力,何谈其它。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在力所能及的时候,施舍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比如安葬这些无人收敛的尸首。
张铮带着甲士和健仆挖坑,正要搬运尸首,看到其中一具尸体上有明显的刀口,他表情忽的一凝,浓黑的粗眉狠狠往下一压。
“戒备!”他立马高呼,声音划破空气。
话音刚落,空气中隐隐传来沉闷的马蹄声,树影摇晃,地面黄土飞扬。
马蹄声越来越近,重重踩在地面上,大地似乎都颤动起来。
紧接着一队人马从官道另一头出现,他们穿着胡服,头戴突骑帽,手持弓箭,五官与中原人截然不同,粗犷蛮横,高举着马鞭,兴奋地叫嚣着急速朝车队冲过来。
拉车的马儿不安地嘶叫,马蹄不停地在原地踏步,喷出热气腾腾的鼻响,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危险的信号,马车跟着轻晃了下,车夫立马勒住缰绳安抚马匹。
姜从珚的身体跟着晃了晃,肩膀撞到车壁上,传来一阵闷疼,被兕子及时扶住才重新坐稳,掀开门帘,便见张铮急急走来,铠甲“咔哒”作响,表情严肃。
“女郎,前方有羌人拦道,许是附近劫掠的匪徒。”
若澜和兕子均是一惊,下意识想挡在姜从珚身前。
姜从珚拨开她们,深呼吸,问张铮:“他们多少人,有御敌的把握吗?”
她声音清澈平稳,目光没有丝毫躲闪,一点也不似寻常女郎慌乱,对张铮来说实则有些意外。
“不过百人,吾等在凉州军中亦是良士,不说以一敌十,以一敌五不在话下,况吾等兵甲精良,必能退敌,女郎且放心。”说起对敌,张铮的神情变得坚毅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