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
卢佩文本是下意识地去扶江允一,哪知江允一像没有骨头似地往他怀里倒,他的酒意立刻消散了,将江允一重重推开。
“江姑娘请自重。”
江允一跌落在地,立刻跪直了身子,一滴泪顺着脸颊滚落:“奴婢失礼了,还望老爷、夫人恕罪。”
闵嘉音面上未见愠色,语气也不重:“快起来快起来,你一向稳重,竟然也有醉酒误事的时候。”
“嘉音,她——”
卢佩文涨红了脸,话到嘴边却觉得难以启齿。
他该怎么说?
夫人的婢女吃了他豆腐?
怕不是要被嘉音笑话!
“允一,今日之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我问你,你可是看上老爷了?”
江允一只是啜泣,不敢答话,闵嘉音又道:“这话确实太直白,那我替你先问问老爷,敢问老爷可有纳她为妾的意愿?”
卢佩文果断摇头:“绝对没有!”
闵嘉音无奈地对江允一道:“允一,婚姻之事首先讲究的便是你情我愿,老爷不愿,我也没有办法啊。我知道,老爷如今是断川县的一把手,又年轻俊美,你想从老爷这儿获得一份长久的保障也可以理解,所以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计较。”
她又转向卢佩文道:“允一到底是我的婢女,是我约束不严,才让她有了不正的心思。但她这些日子勤勤恳恳,还望老爷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怪罪她了,给她留几分面子,好让她继续为我做事。”
江允一心中都已做好了和闵嘉音撕破脸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闵嘉音竟这般轻轻放下。
她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觉臊得厉害,头脑发烫,几乎要晕过去。
卢佩文轻咳一声,脸上的红色才褪去几分:“罢了,既然夫人这样说,我便当作是江姑娘喝醉了酒,还望江姑娘日后莫要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了。”
闵嘉音亲手扶起江允一,认真道:“江姑娘,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我想那才是你的父母对你的期望。好了,先下去吧。”
江允一胸腔一震,眼泪顷刻间涌出,都未顾上谢罪,便恍惚着回了房间。
闵嘉音坐下开始用餐,还给自己倒了杯酒。
她今日心情大好,饭菜已冷并不觉得有什么,方才的事于她而言也只是个小插曲。
卢佩文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沉默片刻,方才开口:“嘉音,抱歉,今日是我大意了。”
闵嘉音望向卢佩文乌湛的眼眸,不禁莞尔:“你有什么可抱歉的?佩文,以你的条件,发生这种事也不算什么意外,你也不必这般如临大敌。”
卢佩文苦笑:“是我太迟钝了么?近来的确觉得江允一有些不对劲,但到底接触得少,并不了解她,便没多想。”
闵嘉音来了兴致:“哦?怎么个不对劲法?”
“也说不上来,就觉得……”卢佩文仔细回忆着,忽而明白过来,“最近单独见到她比以前多些,而且她总是心情不佳的模样,瞧着可怜。”
闵嘉音搁了筷子道:“我可没亏待她。”
“嗯,这我自然知道,” 卢佩文颔首道,“但我以为你今日会把她赶出去,至少也会重责,毕竟她动了歪心思。”
闵嘉音拿起酒杯轻轻晃着:“她家境窘迫是真,在我这里办事得力也是真,至少目前看来并非不知廉耻之人,总得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毕竟也没真惹出什么事来。”
卢佩文有一瞬间很想问,是不是惹了他在闵嘉音看来就等于没惹,但还是忍住了。
思忖一番,他抬眸问道:“嘉音,你该不会早就觉得江允一不对劲了吧?”
他对人情的感知向来有些迟钝,可嘉音却不是,难道是故意放任?
在卢佩文怀疑的目光里,闵嘉音点了点头:“嗯,的确有点,不过我没想到她的目标是你。起初我只是做不到立刻信任一个陌生人,所以有过防备与试探,结果就发现她有所隐瞒。”
“她都隐瞒了些什么?”
“比如,上回宴席上她给每一道菜色都作了介绍,那模样像是颇为熟悉。可我后来提起一些京城的食物,她却表示都不记得了。我至今不知她的父亲因何被贬,或许她在刻意隐瞒她的出身。”
卢佩文若有所思:“降低身份想要博得垂怜吗?或许不这么简单。”
“嗯,我留下她,一是认可她的能力,二便是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闵嘉音朝卢佩文笑笑,“接下来,要委屈你继续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卢佩文一时语塞:“她……她若知道廉耻,便不会再靠近我了吧。无论如何,我会小心的。嘉音,你也小心。”
“我会小心的。”闵嘉音的眸中映着弯弯的月牙,一转话题道,“佩文,我今日收到家信,我大姐平安产子,我有外甥了!”
“原来是这个喜讯!”卢佩文这才从尴尬的情绪中抽身,“那可要恭喜大姐和大姐夫了!”
“所以我今日心情格外好,也算允一走运了。”闵嘉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若在断川的日子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卢佩文也抬手倒满了面前的酒杯:“是啊,虽然忙碌,但很有意义。不久后就是春耕,这怕是断川县上下最忙的一个春日了。”
闵嘉音再次向卢佩文确认道:“夹山堰的工程不会影响春耕吧?”
“不会,据方老介绍,开挖几日后便须暂停一段时日观察,那时正好是春耕的时候。且此前招募民工时我便有所控制,其中一半以上是本不事耕稼的游民。”
“如此也好,还促进了治安。”
断川县作为古来流放之地,务实的庄稼人较之他处要少上许多,多得是过一日算一日的游民。
但新法一出,这些人很难交上春耕钱和劳役钱,走投无路之下免不了行盗窃劫掠之事。
将他们征调去修堰坝,是一举多得的办法。
卢佩文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嗯,但到底是一大群本来游手好闲的人为利而来,只怕干活懈怠,还不好指挥。”